距离南序不理他不到一天,谢倾主动出现,挡在南序的面前,低着头,低低叫了声名字:“南序。”
南序背过了身。
谢倾盯着南序的耳朵,莫名感觉南序在竖起耳朵听他说话,给他一丝狡辩的机会。
“我没有见过别的灵魂,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谢倾对南序的提问作出解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带着被淋湿过的水汽,这是他在南序没有理会他的半天里反复推演出来的解决方案,“对不起,我错了,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果然,很少见到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用这样示弱的语气讲话,南序顿了下,把脸转过了观察谢倾的表情。
谢倾让嘴角向下垂,眉头很浅地皱着,盯住南序不放,确保南序可以望见他这副模样。
南序大人、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了。
谢倾继续补救:“你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暂时没有。”南序摇头。
和对方说话不可以兜圈子,不要当谜语人,谢倾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沟通技巧,他追问:“你为什么只理我一会儿时间就赶我走?”
“你出现我会忍不住看你。”南序客观地陈述事实,那么个明显的阿飘杵在那儿,很难不注意,“影响我工作。”
谢倾安静片刻,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意识到还在南序面前扮成一个很可怜的孤魂野鬼,他控制住了唇边的弧度,继续低眉顺眼:“那你有空了记得找我,只有你能看见我,我无家可归”
他一项一项例举着,用尽毕生的演技在叙述,直到南序很干脆地打断了他。
“我养你吧。”
谢倾的灵魂晃了晃。
养谢倾又不用花钱。
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灵魂在南序身边,只能主打一个陪伴。
南序的日常生活极为规律,白天和那些动物们呆在一起,帮着其他年长者准备舞台道具。
人们总对熟悉的事物感到习以为常,就像谢倾会在马戏与话剧之间选择前者,南序则相反。
黄昏时,南序会逛到对面的剧场,很多正值青年的演员们把他当作弟弟,默认了他可以坐在剧场之中。
南序会随意坐在地面上,单手支颌,用一阵晚风的时间欣赏他们的演出,橘色的光晕落在他的发梢,他的剪影柔和,像一幅画。
多了个鉴赏搭子,南序有时会和谢倾分析:“节奏拖沓了,可以更紧凑一点。”
谢倾没有回答他,可一转头,谢倾又在他身边,朝他比了个“嘘”的姿势,示意他继续观看。
离开的路上。
“你怎么不说话?”南序很敏锐,“是不是有人在场你就不说话了。”
谢倾依旧没有回答他,避开要穿过他身体的过路人,又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别人看不见我,以后找我说话记得等其他人不在,不然他们看不见我,以为你在自言自语,可能会以为”
他谨慎地在寻找词汇。
“以为我疯了吗?”南序思索了下,确实有点道理。
涉及南序有关的事情,谢倾表现得谨慎:“以后等没有人了,我再和你说话。”
随便吧,现在不说话,反正回家以后谢倾要说很多话他需要给南序讲课。
到了夜晚回到居住的小房间,南序会搬出书本继续啃,书页上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批注。
这里的教育体系里主要分两种途径,一种是按部就班的升学,另一种则是每年参加自考进入学校。以南序的情况,只能选择后者。
谢倾望着南序:“怎么会想起这些呢?”
白天时候,南序偶尔在牢笼的栏杆边,抓着笔记本,路过的那些人会流露出不解的神情,不明白累成那样,南序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再在书本上浪费力气。当然,他们不敢嘲讽南序,嘀嘀咕咕几句就跑走了,比起无趣的白纸黑字,他们更热爱谈论酒精与性。
南序在犯困,抬起头失神了会儿。
孤儿院四四方方的天地就像笼子,大家的去向有限,幸运点就到了戏团,走了天大的运气,或许可以到剧院,跨越一个阶级。
当时的歌舞剧院负责人也想挑走他,但对方流连在他身上要把他卖出一笔价钱的估量眼神令他的脑中第一时间响起了警报。很讽刺的,出于安全考虑,他就被迫选了一条别人眼中更危险的一条路。
当然,马戏团的团长也不是什么好人。
马戏团其实不缺一个驯兽师,但纤细俊俏的少年与需要野性难驯的兽类在一起,意味着弱小、血腥与刺激,拥有足够吸引观众而来的噱头。如果不是南序命大加上领悟力够强,可能早早就在危险的表演中死去。他当时没有被安排师傅,直接被关进了笼子里,学不会就等着被咬死。
而现在团长老了、虚弱了,就像马戏团快要落寞。
城市在快速扩张,工业齿轮飞快转动,光怪陆离的世界在荧幕彩点之中前进,即将碾压过剧场。
看不到未来的时候,看看书本似乎探寻到拥有未来的可能。
这一次,他想自主地选择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