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靛蓝头巾的妇人压低嗓音:“我娘家表侄在礼部当差,说皇上封县主那日,光是御赐的南洋珊瑚就抬进去三株,每株足有半人高。”
她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更别提那些嵌宝金器,少说值这个数——”
议论声被骤起的马蹄声截断。
车队行至京郊十里亭,但见虬曲古槐下立着数道身影。
为男子身着玄色暗纹常服,腰间羊脂玉带钩映着落日余晖,正是当今天子。
纪再造慌忙勒住缰绳,车辕雕花铜铃叮当乱响。
“县主,县马。”侍卫统领俯身贴近锦帘,“圣驾亲临。”
燕回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药瓶,白玉扳指与瓷壁相击出细微脆响。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间压下眼底翻涌的墨色,待再睁眼时,又是那副疏离淡漠的模样。
沈嘉岁察觉夫君肩背骤然绷紧,忙伸手搀扶,织金云纹袖口掠过他微凉的手背。
五十步外,赢公公领着宫人退成墨点。
皇帝手中湘妃竹扇开合数次,终究“啪”地收起,目光掠过儿子苍白的面色,定格在那道横贯颈侧的淡红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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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时。”帝王嗓音沙哑,从袖中取出紫檀木匣,“这是给倾城的及笄礼。”
锁扣映着他眼尾细纹,“当年晴妃你母亲哎,不提罢了。”喉头哽了哽,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燕回时垂眸盯着匣上五蝠捧寿纹,恍惚忆起母妃离宫那日。
朱红宫门在漫天飞雪中轰然闭合,襁褓中的妹妹哭得撕心裂肺,而母妃始终不曾回头。
“三日前,倾城已随商队南下。”他接过木匣,触手生温的紫檀裹着龙涎香,“陛下厚赐,臣代舍妹拜谢。”
皇帝身形微晃,扶着老槐斑驳的树皮苦笑:“原是朕痴妄了。”
又从怀中掏出描金漆盒,“此乃国师新炼的腾龙丹,多加服用,于你伤势大有裨益。”
沈嘉岁纤指倏地收紧。
她记得父亲说过,那劳什子丹药用了二两朱砂作引,兼有丹砂、曾青诸物,多服必有危害!
上月太医院院判私下谏言,反被斥了“庸医误国”,如今那白老者还在府中养着杖伤。
“陛下。”她屈膝行礼,雀衔珠步摇在鬓边轻颤,“《黄帝内经》有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五谷滋养最是平和。这所谓的腾龙丹,当是少服为宜。”
余光瞥见皇帝指节泛着不自然的青灰,终是补了句:“千金之躯,陛下当以龙体为重。”
暮风卷起满地槐花,皇帝望着沈嘉岁,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赢公公慌忙呈上丹丸,却见天子摆摆手,将漆盒掷入道旁荒草。
“听嘉岁的,以后这腾龙丹,不必再奉上来了。”
“喳!”
车轮重新滚动,碾过官道的尘土,载着队伍继续向南而行。
车厢内,燕回时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两个紫檀木盒,递给了沈嘉岁。
木盒古朴,隐隐透着皇家御制的威严。
沈嘉岁接过,先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内衬着明黄色绸缎,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深沉的丹药静静躺在其中,正是那枚“腾龙丹”。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拈起,凑近鼻端,仔细嗅闻。
一股极其霸道又透着诡异的辛香之气瞬间钻入鼻腔,带着难以言喻的燥热感,令人精神陡然一振。
她心中暗凛,难怪皇帝会对此丹如此痴迷依赖,这药性之烈,堪称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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