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皇,观音乘的这船好特别呀。”
“这个倒不特别。你还没出过宫,这样的船在玉宁随处可见。”他抱起云焕坐进圈椅中,“玉宁多水,船只尤为重要。早先大家用的是乌篷船,出行,送货,摆摊。可后来铺子越来越大,低矮的船篷便满足不了行商需求,所以开始有人改船。把棚子拆掉,用木头加盖船舱。船越来越大,花样越来越多,朕早先跟你提过的船集,就有许多铺子是这样的,仓里能吃能住能存货,很宽敞……”
见时候差不多了,他牵着云焕赶去长宁宫。
才踏入院子,便听到云燨威风凛凛中气十足的喊声:“驾!驾!”
定睛看她人高马大的坐骑,不是襄王爷还能是谁。
不顾风雪,他们绕殿外疯跑,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们便是她要征伐的对象,被追到纷纷倒地,连声求饶。
“咳。”
云珩一出声,众人皆一激灵,该屈膝的屈膝,该行礼的行礼,连那马儿也掉转头,赶忙从脖子上拎了公主下来,再带她一起行礼:“臣弟参见……”
“行了。跑得一头汗,小心着凉,给她擦一擦。”云珩剜他一眼,云璋憨笑。
跪在一旁的乳母悄无声息挪过来替公主擦那满头的汗。小姑娘热得满脸通红:“儿臣参见父皇!”
云珩叹了口气,也不忍怪罪她无状,只问她:“云燨,母后和妹妹呢?”
“妹妹在学骑马。“
正殿里,云璟也到了,正蹲在木马一旁逗云烿,见他进屋立刻抱起路都还不会走的二公主,一同行礼。
皇后陪太皇太后在窗前赏雪,桌上摆满玉馔珍馐,琼浆玉酿,好不热闹。
可他却对着那张垫在木马上的团凤纹软垫发起了呆。
席间,他霸着一壶酒不肯松手,方淳容悄悄按下他的腕:“陛下莫要在喝闷酒。醉了,便不好赶路了。”
云珩一怔,四下环顾,酒足饭饱,云璋正带着几个小的在院子里放烟火。
“臣妾听闻,今年的年节,造办处的沈白栎沈副主事早早将他母亲从玉宁接来,今日在他岳丈家团聚。”方淳容笑笑,“陛下一晚心不在焉,是因为这个吧?”
云珩没有说话。
沈如不在玉宁,阿绫现下正与元宝和熊毅一起守岁。
可朋友关系再亲近也只是朋友,阿绫与他不一样,在这世上已经没有血亲家人,那他会不会目睹别人阖家欢笑而触景生情,倍感难过?
但除夕夜,他身为一国之君,就这么离开实在不合适:“朕……”
“去吧,陛下。臣妾早前与皇祖母打了招呼,说您今夜子时要去金露寺守岁,潜心理佛至上元。马车已备好,就停在宫门外,随时可以出发。臣妾斗胆,私自做主装了些年货,望陛下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她向来周到。
云珩感激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总觉得一个谢字不能表达:“那,这里交给你了。”
夜路平坦,云珩策马在凌晨暮色里飞驰,素阳不远,每隔十里的驿站换一匹马,明日晌午前便能到达。
绣庄规矩,初五前不动针,阿绫百无聊赖,亲自打扫起云珩在素阳买的那处小院。
元宝与熊毅正张罗成亲的事,他打算腾出原本住的那间院子给他们俩做婚房,用这小一些的一进院做自己跟云珩在素阳的落脚之处,以免给新婚小两口添麻烦。
婚期定在三月初天气回暖,元宝的嫁妆和婚庆用具暂时放在这间院子的厢房里,新家具正搁在檐下晾桐油,等年后干透了,味散了,再倒腾进粉刷过的新房。
元宝忠心耿耿跟着他这么多年,盖头是他亲手绣的,金线车边,四角缀了白玉玛瑙璎珞,绣巴掌大小的金色比翼鸟。
他擦完桌子,将一盒新打的金首饰放回去,又抓起盖头铺在上头,不想砰一声,院门被撞开,盖头险些脱了手。
云珩跌跌撞撞冲进来,扑进了他怀里。
阿绫愣愣看着他:“你……这才初二……怎么就……”
云珩懒得开口,张嘴就吻。
阿绫错开唇:“等等,我去关门,等一下陈芸她们要来拜年的,让人看到不好……”
云珩不耐烦地抓过一旁的盖头一抛,宽大的红绸落下,刚好遮住两人的头。
“看不到了。”
床帐放下,到天色开始变暗才重新掀开,其间有人拜访,见没人应门又识趣离开。
此刻云珩睡得正香,阿绫想从他手中抽出红绸,未果。如今云珩的睡眠很安稳,不再像少时那样易惊醒,随时都在防备什么。
方才这盖头遮在头顶,闷得很,可云珩全程都不许他摘,如今已经被攥得起皱,沾了汗,还有香脂的印痕,根本算不上新的。
阿绫轻轻叹了口气,年初六头一件要紧事,就是抓紧时间再给元宝绣一张新盖头……不过这次绣完还是交给元宝奶奶收好吧,还有那嫁衣,趁云珩睡醒之前也送出去,放在这里实在不安全。
他悄声将自己收拾干净,穿戴整齐,将装着嫁衣与金钗步摇的木箱一个一个挪到院子里。
封好给徒弟们的红包,他出发去元宝奶奶那里,开门就迎来一架小马车,忍冬打着哈欠跳下来:“公子……主子跑太快,马车跟不上。”
“嗯,辛苦了,他……睡了,你也快去厢房歇一歇吧。”
“不急,车里有些皇后娘娘让我带来的年货,卸了我再睡。对了,娘娘还让奴……让我转达谢意,公子送去的东西,孩子们都很喜欢。”
太阳落山,阿绫拜完了年,匆匆回到小院。
云珩还未醒,忍冬却已经做好了一桌子家常:“公子饿了吧,是先垫一垫,还是等……”
“等等吧。”阿绫笑笑,“等他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