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汀大脑一瞬间空白了,却也只是一秒,他便强自冷静,在黑暗里找到赵如菲单膝跪地。
屋外雷声隆隆,声音近在咫尺,震得玻璃窗户跟着在颤动。
俞汀弯身贴近,探着赵如菲鼻息。
没有。
他又轻轻触碰赵如菲的脸颊。
冰凉,在闷热的夏夜格格不入。
肌肉也开始僵硬了。
俞汀肌肉也跟着僵硬了,他几近机械地摸出手机,屏幕触亮那一秒,幽幽的手机光照亮了赵如菲的脸。
她双眼紧闭,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似乎只是睡熟了,只是她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凉得可怕。
俞汀无意识拨了120,接线员声线在暴雨里断断续续,“你好120……”
手机从手心跌落,重重砸在水泥地面,接线员的声音很快随着熄灭的屏幕消失了。
除了泼天雷雨声,屋内再无其他声音了,俞汀双膝跪着了,他垂着眼,静静看着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庞,许久双手无声地穿过赵如菲后背,用力抱紧着,将头深深埋进了赵如菲怀里。
他才知道,原来人的皮肤还会那么凉。
比任何一个冬天都更要冰冷。
他没闭眼,也没哭,视野早已漆黑一团,圈住赵如菲的双手一寸一寸地收紧,他低声唤道:“妈?”
没有回应,他仍执拗地一遍一遍,低声、彷徨无措地继续。
“妈、妈,妈妈……”
雷雨声持续到次日早上,抱着的人僵到发硬了,俞汀也发不出声音了,他缓缓抬头,模糊、逐渐上扬的视野里,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台那盆无尽夏,细细碎碎地落在赵如菲脸颊。
她还是紧闭双眼,脸比平时肿胀了,嘴唇又乌又青。
前几天视频,赵如菲还在念俞汀买的那支口红,她拆了只用过一次,总舍不得用,“那么丁点儿东西一百多块,卖几十盆花才赚回来呢,得省着用。”
俞汀忽然恢复了力气,他拦腰抱着赵如菲回了她房间。
衣柜最深处挂着一条法式长裙,那是赵如菲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当年俞汀父亲跑船路过法国,花掉身上所有钱给赵如菲带回来的。
以前赵如菲爱穿各种裙子,后来家中巨变,她卖掉了其他裙子,只留下了一条,也再没有穿过。
俞汀取出那条长裙。
深蓝色,大海似的蓝。
给赵如菲擦干净全身后,俞汀帮她换上了长裙,像赵如菲幼时帮他梳头洗漱那样,他将赵如菲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梳得很漂亮,学着给她化了妆。
那支没舍得用的口红,俞汀涂了很多次才涂好。
他的手太抖了。
一切做好,他才出去捡起手机,第一通电话联系杨舒云,请了到周五的假。
第二个电话,他通知了张敏华。
半小时不到张敏华就来了,进赵如菲的卧室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爆发出了哭声。
俞汀站在门口,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次日凌晨三点去的殡仪馆。
没有亲人,车是平日送花的皮卡车,开车的人是张敏华的老公,没让小敏敏来,三人一路安静着到了殡仪馆。
到殡仪馆也不到四点,焚烧炉附近有一片供烧纸的空地,此刻已经有两三家人了。
天色微微发灰,还很黑,焚烧炉区域的照明灯也很暗,只有烧纸的红光很亮。
从赵如菲离开,俞汀始终很冷静,只在赵如菲要被推进焚烧炉那刻,他突然冲上前,吓了工作人员一大跳。
工作人员有点不高兴,瞥到俞汀的脸色,他的话又咽进肚,往旁边让了两步。
“看快点啊,后面还排着队呢。”
五点的风有点大,赵如菲的头发被吹乱了几缕,俞汀仔仔细细理顺了,弯身最后抱了一次赵如菲。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妈,再见。”
一小时后,工作人员给了俞汀一只盒子,不小,也不大,挪动时候还能听到轻微的动静,那是没烧干净的骨头。
张敏华哭得都没力气了,是她丈夫扶着她,三人又原路返回,这次张敏华的丈夫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