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郡与建邺城简直是两个世界,一个生机勃勃,一个死气沉沉。
起码对于坤泽来说是这样的,乾元在哪里都过得不赖。
建邺城内的坤泽,无论家世如何,日常除了做女红就是学习琴棋书画,遇到相好的人家设宴邀请,才能出去见见世面,否则就只能待在后院。
可京口郡就完全不同了,谢真一刚下马车,就看见三三两两的坤泽从私塾里走出来,腋下夹着书册和算盘。
据招待的黄娘说,只要他们学会算数就能在丝坊酒坊里谋到好差事,且近来皇宫的女史宫婢也从识字的坤泽中挑选,所以家家户户送坤泽去私塾。
谢真一暗暗惊奇,她能自由出入府宅,开办酒肆,是因为有元祯在背后撑腰,但也惹来不少风言风语,想不到在京口郡坤泽读书识字、出门做事竟是常态。
等到丝坊、酒坊参观,坤泽就更多了,连门口的守卫都由坤泽担任,几乎见不到一个乾元。
谢真一问:“会不会有歹人进来骚扰?”
黄娘自豪的指着墙根底下一排红缨枪:“想来打丝坊的主意?我们全抓住交给郡守处置了,一个坤泽打不过一个乾元,十个打一个还不行吗?”
谢真一也笑了,她在京口郡逗留了十多日,越看越喜欢,不仅喜欢,还写信给元祯称赞这里的好,惹得她都不想回建邺了。
很快,元祯回信,想要让她代替张十一郎做酒坊令,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京口。
谢真一没有推辞,她之所以飞快的离开建邺,也是怕睹物思人,能在京口舔舐情伤,或许就能渐渐忘了元祯。
她很满意这种安排,直到一日,府中部曲突然找到谢真一的住处,递给她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
阿母病中,危在旦夕,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她回来。
婢子疑惑:“夫人身子向来康健,怎么会突然病倒?”
“阿娘在信里是这么说的,不会有假,快收拾行李,咱们今日就走。”
谢真一素来纯孝,接到信差点晕倒,忙将大件行李托付给黄娘,只带一个婢女日夜兼行的赶回去。
本以为回去见不到阿母的最后一面,没想到下了马车,她看到谢府门脸没有挂孝布,进了门,又瞥见阿母跟几位世家夫人聊得热络,身子好得能上山打老虎。
“玳婢,正巧你回来了,快过来,这就是阿母从前跟你说的朱家夫人,她家大郎刚在虎豹骑谋了个差事。”
阿母明明没有病,为什么要骗自己回家?
谢真一隐隐感到不妙,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晚上,等到将人都送走,谢济也散衙回府,她们的獠牙才暴露出来。
不同于谢夫人,谢济连装都不肯装,听到谢真一还要回京口郡,当即命部曲将她软禁在闺房:“朱氏与谢氏在朝中互为倚仗,你嫁过去,他们还能亏待你?”
谢真一这才发觉自己受骗了,当即砸了只花瓶,戳穿她的狼子野心:“你分明是想把我货到朱氏,给谢氏换些好处!”
“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你这么说,也太叫阿娘失望了。”
谢济亲手给门上了大锁:“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能把七娘放出去!若再闹,就好生饿她几天。”
都是京口郡的田舍翁将玳婢教坏了!
谢济很生气,第二日就弹劾了张十一郎和黄娘,还怼了元祯,差点将天子的脸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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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城外的码头上停靠了一艘载满流民的船,衣衫褴褛的流民们踩上江南的土地,欣喜得跪到地上,喜极而泣:“啊啊啊啊啊。”
在这一群癫狂的人中,一位小郎君拄着木棍,从人群里挪出来,他的亲人都死在了羌人刀下,在江南可以说是举目无亲。
一莽汉跳下甲板,对着接应的牙侩使了个眼色,用嘴型默默道:“就是他。”
牙侩点点头,拉下帽檐,悄悄的跟上小郎君,走到四处无人的地方,突然出声:“哟,这不是裴小郎君吗?”
裴郎君吓了一跳,他出身河东裴氏,是大族子弟,知书达理,见有人识出他来,就弹了弹身上看不出颜色的缎袍:“正是小可,敢问您是?”
牙侩倒也坦诚:“我是牙侩,有位大人看上了你的身子,就派我来抓你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坤泽?”
裴郎君慌了神,下船前,他用淤泥摸脏了柔美的脸庞,又把最后一颗止息丹吞了下去,没想到身份还是暴露了。
街里坊间瞬间钻出许多乾元,步步紧逼:“抓住他!”
裴郎君想逃,不料一棍子从天而降,打得失他去了意识,直直栽倒在地上。
牙侩收起棍子,摸了摸裴郎君的小脸蛋,年方二八的年纪,果真如青葱般青涩顺滑,他舔了舔嘴唇:
“将人洗干净,养好伤就卖到谢府里,谢济那老东西,怕是等不及了。”
夜里,牙婆带着四五位弱柳扶风的坤泽找到谢府门上,对门上人甩了甩手绢,傲气道:“奴家是来给大人送坤泽的。”
谢济有个古怪的癖好,她买了小妾后,最多只留在府里半年,等新鲜劲过了,就发卖出去,再买新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