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一半陷入淡淡墨色,一半如鸡蛋清一般混沌。风一起,树梢吹弯了腰,寒意随之慢慢攀上人的脊背。
元祯比较常人更不耐寒,她拽了件厚袍披着,又将毯子在不暴露弩机的情况下,尽力向肩头扯了扯,鼻尖冷的发红。
世家子瞧不起她病殃殃的模样,又不屑跟鲜卑人多谈,笑过后准备跑马回城。
林深处震起几只飞禽,只是天色隐约,鸟身模糊成一团,众人仰头分辨,看不清是大雁还是其他鸟儿,很快一阵马蹄声靠近。
李大郎笃定道:“我府中的部曲识得出马蹄印,一定是他们来接我了。”
元祯挑眉,纨绔们人数不少,纵马跑过地上只剩烂泥,这样都能分辨出印迹,就是从军几十年的老军都得甘拜下风,长安城内真是卧虎藏龙。
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伸长脑袋一齐看向草木,等待李大郎手下的奇人出现。
半马高的草丛破开,里面却钻出上官校尉戴着突骑帽的脑袋。她见元祯身边围着这么多人,吓了一跳,一夹马就带死士来到元祯身边。
有上官校尉在,元祯的安危得到保障,苟柔的底气充裕,她故意问李大郎:“李郎君,你家部曲身怀绝技,怎么还没找到你?”
李大郎脸皮厚得像城墙,理直气壮道:“谁知道你们人这么多,这下把我们的马蹄印都踩没了,他们自然来的慢一点。”
苟柔气笑:“还成我们的不是了?”
紫衣郎君初以为元祯出身低微,没想到竟带着那么多部曲,这架势不是王公之后就是地方豪族,他站出来打圆场:“天黑,仆从找不到人也是常事。要我说,我们先去驿馆歇着,慢慢等他们。”
世家子闹哄哄,说走就走。李大郎眼尖,路过上官校尉身边时停下马,用鞭子挑起她鞍边还活着的肥雁,问:“你这雁卖吗?”
上官校尉去看元祯,见她神态无变化,摇头:“不卖。”
李大郎一咬牙:“我出二十两,把雁给我。”
笑话,广陵王府缺什么都不缺银子。二十两还没上官校尉的马镫贵,她用刀鞘拨开李大郎的鞭子,干脆不去理她。
苟柔凑过来,一眼就看到倒拴着的大雁腹部肥大,正是他们苦寻的怀着蛋的母雁,当即拍掌,夸张高声道:“哎哟,上官校尉,你这雁是不是揣了崽子?怪不得李大郎死皮赖脸地非要买。”
世家子们的马刷刷停住,紫衣郎君率先冲回来,对李大郎道:“好你个李大郎,明明你都抓了只母雁,还偷偷瞒着大伙去买另一只,让我们白跟你跑了两天!”
“对啊,这只你还想独吞,合该让给我们!”
李大郎脸上挂不住,为自己辩解:“八娘要两只母雁,我这也只猎了一只。”
“你不是吹嘘你箭法高超,明日再去猎一只不好么,非要跟我们争!”
白袍小娘子挤到众人前,一边急火火掏钱囊,一边对上官校尉道:“李大郎出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我出三倍!”
“我出一百两!”
世家子们争先恐后撒银子,他们这两日跟李大郎钻草团子树林子,徒劳无功不说,腰酸背也疼。
若不是想看八娘对自己嫣然一笑,谁愿意受这罪?
元祯抬手制止了众人的一掷千金,在他们的垂涎欲滴中,让上官校尉将活雁送给拓跋楚华。
她心里清楚,虽说是拓跋洪拿雁来刁难,若自己没有射出那一箭,这雁就会被拓跋楚华射下来,所以她把雁送给拓跋楚华,而非箭术不精的拓跋洪。
“算是对方才那只雁的补偿。”
世家子们不懂元祯话里的意思,此起彼伏的惋惜后,又嚷嚷着要跟拓跋楚华买雁。
拓跋楚华却是懂了,她略过阿兄的眼巴巴的手,也无视世家子们的银子,将母雁好生装入自己带的布囊中,又对元祯拱手:“多谢。”
李大郎纠缠不放,还振振有词:“你一个坤泽,要母雁何用?”
拓跋楚华掂了掂布囊,道:“好吵,想把这雁掐死。”
一阵风吹过,世家子们顿时变成锯了嘴的葫芦,自动扎住嘴巴。
这群人争来抢去,比王府里讨食的狗还要吵,元祯扶住脑袋,切实感受到了萧八娘美貌的魅力,也感觉自己的精力全被他们吸干。
“你怎么捉住的这只母雁?”
上官校尉一摊手:“属下骑马路过草垛,惊起许多大雁,唯有这一只飞不起来,就顺手捡了回来。”
世家子和拓跋洪羡慕到眼红,他们跋山涉水,上天遁地,累到吐血,连个雁毛也求不来,人家仅仅是路过,连马都没下就拾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