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正是草黄马肥的时候。
惨白的太阳高高挂上蔚蓝的天空,带着秋凉的狂风漫卷,压弯了一望无际的黄草,也吹拂起兜鍪尖顶的红缨。
斜飞入鬓的长眉压着双充满野性的明眸,精钢锻造的护脸下是一张肤色黝黑的坚毅面容,眉眼凌厉英气。
随羌人南讨过长安,许是受到了中原人的诅咒,回到草原,鲜卑部大汗便去见了长生天,将从长安掠夺来的财宝人口留给了膝下的一儿一女。
长子拓跋洪难当大任,好在草原素来崇敬强者,不像中原对坤泽的偏见那么深,拓跋楚华倚仗一身的本领,当仁不让的成为了鲜卑部新的大汗。
经过草原的风吹雨打,与其他部落的刀剑厮杀,拓跋楚华踏平了大半个草原,人也如同荒漠上的胡杨树,越发成熟坚强起来。
纵然在万千鲜卑部骑卒的注视下,她依旧挺直脊背,威风凛凛地踏上简易的高台,命人吹响嘹亮的牛角号子。
“呜呜呜————”
几十只乌黑牛角同时发力,听到牛角声,分散远住的鲜卑人纷纷穿上皮甲,挎上弯刀赶到汗帐。
随着兵卒越聚越多,拓跋楚华也不啰嗦,清亮的嗓音回荡在蓝天之下:“长生天的孩子们,今年羌人又向我们讨要一万头羊、五千头牛、两千张兽皮,还有健壮乾元坤泽各两百人。”
兵卒们群情激奋:“去年还是五千头羊呢,可恶的羌人,就是喂不饱的野狼!”
“长生天!我们的肚皮都填不饱,还要拿好羊好牛给他们。”
“肉就算了,孩子们给了羌人,到时候谁出去打猎征战?”
愤怒的唾骂抱怨如同暴雷天的草原,风雨一波接着一波,拓跋楚华拔出弯刀:“你们说,我们该给吗!”
“不该!”
“好!鲜卑部向羌人纳贡已经整整十五年了,就算是孩子报答父母的养育,也该报答完了。曹将军,你过来。”
拓跋楚华示意一名白面穿着明光铠的将军上台,见大家对这位中原人好奇的打量,她道:
“江南的大周天子派了曹楚将军到草原,想要联合我们一起对羌人夹攻,这是长生天赐予我们推翻羌人压迫的机会,大家说,干不干!”
“干!”
去打凶狠残暴的羌人?许多人不免胆怯,台下的呼声明显没有之前“不该”那声响亮。
拓跋楚华指着台子后堆成小山的辎重:“这些粮草器物,是大周天子送来的,只要我们出兵,羌人的荣华富贵,便都是我们鲜卑部的!”
众人眼睛一亮,长安的富贵他们可都见识过,做梦都想再去一回:“杀!”
扫视着军心大振的鲜卑部,曹楚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满面风尘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容。
陛下去过长安,知道鲜卑与羌人的纷争,也果然不出她所料,鲜卑部被羌人压榨已久,只要许出些微小利,就鼓动起他们起兵反抗的心。
离开建邺那么久,她终于能回去向陛下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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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鲜卑部在北面牵制羌人,元祯终于能喘一口气,她将并州铁骑的部分人马调到江州,由刘芷统领,与郑伯康的玄甲军一同反扑。
短短一月间,萧岧已经丢了荆州,回到益州龟缩起来。
“许久没见到陛下这么笑了,您这是又收到了什么好消息?”
元祯耳朵微颤,合上奏疏才抬头看,只见谢七娘端着只圆肚汤盅,已经走到长案前了,她埋头批红,竟没听到人进殿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今日旬休,酒肆不忙吗?”
谢七娘脸颊有些红,将汤盅搁在长案上,轻轻揭开盖子,一股清甜溢了出来:
“酒肆里新得了些好蜂蜜,妾想陛下嗜甜,就掺了生姜汁、牛乳和白萝卜汁做成五汁膏。秋日干燥,陛下用五汁膏润润喉。”
嗓音轻柔,谢七娘边介绍着,边为她盛出半碗五汁膏,玉碗莹绿、膏体白皙,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在广陵时七娘就喜欢做些药膳,来给自己强身健体,元祯瞧那双纤手将五汁膏捧到眼前,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她尝了口,牛乳的细腻、蜂蜜的甘甜、姜汁的微辛糅合在一起,顺着舌根滑下去,回味无穷,这滋味赶得上皇宫里庖厨的手艺了!
谢真一在酒肆做了三遍,直到五汁膏在调羹上颤颤巍巍,比最嫩的豆腐还要丝滑时,她才端进宫,这会又有些不安,生怕自己做的不到位:“陛下,你觉得怎么样?可还合你的胃口?”
“怎么不合?好吃呀。”
说着,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是真的,元祯又挖了一大调羹放进嘴里,眉头高高扬起,做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眸里的碎冰闪着喜悦的光芒,谢真一被她逗笑:“既然陛下喜欢吃,那妾以后多做些,换着花样做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