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是为王太女的亲事而来,还想要见我?”
双丫髻上的点翠步摇乱晃,萧娥点头:
“郡王知道太女近来何时会出宫,八娘若想与太女见上一面,必须当面去问他,他还有别的要紧事,不能借别人之口传话。”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元焘为了说服寿春和萧夷光,不仅强调自己有非说不可的正事,还特意拿出元祯的行踪去迷惑她们。
广陵王不肯允婚,元祯也一点音信都没有,即便是最矢志不渝的感情,许久不见,也会像煮过多遍的茶汤,一点点淡去。
无人在旁时,思及下落不明的阿母,萧夷光确实也动了去见元祯的心思,提醒她莫忘了从前“名正言顺带你回建邺”的承诺。
只是,衡阳郡王本就对她有过无礼行径,又因为太子之位,跟元祯有隐隐作对的关系,萧夷光迈向前堂的脚步迟疑。
她沉吟着,英娘与另一个婢子抬了张鸟足漆案进门。上面摆着四只狸猫纹漆盘,装满了模样精致玲珑的各色点心,都是用牛乳、羊乳和着面粉蜂蜜烘烤油炸而成。
江南与中原风物迥异,吃食也不同。因为牛羊不多见,即便是权贵府中见多识广的庖丁,也未用过牛乳做糕点。
来到相国府后,寿春县主听她谈起风靡长安世家的乳糕,为解萧夷光的思乡之情,寿春命庖丁复制出来,每日给她的院子里送去。
捻起一块荸荠蜜糖米糕,萧娥撑得脸颊鼓鼓,她话锋一转:“不过,郡王说话好夸海口,芝麻粒他能说成铜驼宫,不像太女殿下,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八娘不去也好,省得他色眯眯看你。”
说到最后,旁边的傅姆瞪了她一眼,“大娘不知羞,郡王是您的表兄,怎么能这样说他。”
萧娥捂嘴笑起来,她任性道:“我这不是怕心疼八娘,别见了他回来吃不下饭,白白可惜这些好看的糕点。”
“我去见他。”
都从羌人手下逃生了,就是受元焘几句调戏又如何,她当下之急是见到元祯,尽快敲定这门亲事。
萧夷光很快想通,她道:“殿下染上了暑热,我担心她的身子,知晓她的去处,也好让孟医工给她把把脉。”
他们抵达建邺后,上官校尉等部曲重新归队,世家子们因护送有功,也凭着士族身份,在东宫禁军中谋了差事。
孟医工随萧夷光在相国府里住着,也一直没有等到元祯的音信,闲着的时候她去翻翻医书,钻研下各类奇毒,或者给相府中人看病,耐心几乎快要耗尽。
漆画屏风后,一剑眉虎眼的少年郎君盘腿瘫于床榻上,后腰倚着三足凭几,手来回抚摸着长满青茬的下巴。
门板扣响,萧夷光款款由外而进,素衣银钗,却像天上的仙子落入凡尘,元焘的眼睛都看呆了,连忙挺直腰背。
“八娘,你终于来了。”
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来说,他话中的熟稔未免有些轻浮。
元焘的动作更肆无忌惮,他火急火燎地下榻,赤着脚迎上,竟要伸手拉萧夷光同坐。
萧夷光果断躲开,眼中闪过厌恶:“乾坤七岁不同席,妾站着就好,殿下请便。”
“啊?好,好,本王唐突了。”
猥琐的手悬在半空,被萧八娘的容貌迷住了魂,元焘凭色心行事,差点忘了此行真正的目的。
桃花眼眨了眨,他讪讪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八娘不愧是名门之后,行事颇有大家之风,本王见了,也心向往之,就更不忍心八娘嫁入东宫,凄惨后半生呀。”
萧夷光脸色大变,她冷声道:“郡王若只是来说殿下的不是,请恕妾不能奉陪。”
“明明是事实,你觉得本王在说假话?”
见萧八娘一甩衣袂,转身就要离开,元焘人高腿长,先一步挡在门口,拦住她的退路。
夏日天热,元焘又在谢府吃多了酒,当着萧夷光的面,他扯了扯领子,故意露出一角精壮的胸膛。
只可惜八娘面色如常,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不像其他坤泽羞红脸颊,也没有烈着性子对他破口大骂。元焘越发着迷了。
窗边人影浮动,不时闪过奴婢的青衣小帽,寿春明白侄子的德行,怕他乱来,就特意安排下人守在外面。
他压低嗓子,神神秘秘道:“八娘就不好奇,为什么阿姊不仅不立正妃,身边连一个侍妾都没有?”
扭脸看向三足架上的吊兰,萧夷光半点目光都不分给他,毫不动心,“太女殿下有无侍妾,侍妾多少,都与妾无关。”
但凡她表现出一丁点在意,元焘都会因势利导,编出无数元祯的瞎话,萧夷光可不会落入他的圈套。
“八娘有没有听说一个人,今扬州刺史谢济之女谢七娘。”
谢七娘,又是谢七娘,船上郑銮的醉言里有她,寿春县主失言时说过她,如今元焘也提到此人。
如同鬼魅的影子,尽管还未见过谢七娘,只听到这三个字,萧夷光的心就猛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