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几日,薛雪柔已似衰老了十岁,丝中的白已经要占据一半,原来光滑照人的脸蛋上多了很多往日没有的苍老痕迹,姜离不由得被震惊了,可她依旧平静地说道:“若不是你作恶,怎会落得这般结局。”
姜离没忘,薛雪柔可是差点在宫中杀了她。
“作恶?”
薛雪柔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很是讲究地拍了拍自己已破败不堪的衣裙,站姿很是端正,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姜离。
“今日让景儿将你带来,不为别的,小阿离,”薛雪柔站到姜离对面,仔细地端详着这张脸,“你可知,你与你母亲有多相像。”
姜离都快要感受到薛雪柔的鼻息,她眼中的探寻让姜离感觉到了深深的恨意。
薛雪柔的目光停滞在姜离的左眼之处,她伸出手抚摸着姜离眼角下方那颗显目的泪痣,“你的母亲,这里,也有一颗痣。”
似乎是陷入了缠绵的回忆,薛雪柔眼中忽然充满了无限的柔情,她转身向后缓慢踱步着,回忆着,诉说着。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遇见了那个让我倾心一生的男子,我在雨中共他一同躲雨,他将手中的天青色油纸伞递给我,自己一人向那雨里去了,从此后,我便立誓,非他不嫁,可是,”薛雪柔的目光变得阴沉,语气也随之凌厉起来,“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她非要横刀夺爱!宫中年节宴会后,先帝竟当面赐婚,允他迎娶宫中最是风头无两的南初公主。”
“因此,你因爱生恨,害我娘亲。”
姜离长出了一口气,她早已由此猜测,可由当年的当事人亲口说出,这感受却是不一样的,她太过于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事到如今,她直面母亲被害的真相,还是有些憷。
“哈哈哈哈哈哈,”薛雪柔很狂妄地笑着,“南初公主,宁南初,得名于南初城,当年先帝征战四方,你母亲刚出世,南初城便被先帝一举拿下,因此得名,先帝还特允公主封号便就是南初,姓名即封号,尊贵无比,想来,你爹,应当也是心甘情愿娶她的,不然为何放弃宫中这大好局势,硬陪她迁居封地,放弃这大好前程啊!”
姜离眉心都拧紧了,她不知薛雪柔究竟要同她说什么,她好似疯魔了一般,只陷在自己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小阿离,我是对你的母亲心生嫉恨不假,可是,你可曾想过,除却我,可还有其他人想要她死?”
“一个京都中风头极盛的公主,一个将相之才的少年,他们,会碍着谁的路?”
“你想不到吗?让我来提醒提醒你,在你之前你母亲早已生下两个男孩,她竟然又怀胎在身,姜舜手握重兵,在朝中一呼百应,试问,若姜舜谋反,以南初公主子嗣为尊,肖想皇位,谁会不放过他?”
姜离眼眸深深,她不用想也知道皇后定是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她已形同疯妇,她所言之语不足为信。
“姑母妄言,皇帝舅舅对我姜家恩宠有加,你不必—”
“恩宠有加?你试试若是南初公主还在世,他还会不会对你们恩宠有加?”
姜离的话被打断,理智告诉她不能相信这个女人的话,可是她的脑中却回想起往日画面,前世父亲一心只想回到娘亲的封地养老,可圣心不允,唯一开恩便是允姜府众人在郊外庄子上小住,为此父亲很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无数次落在姜离的眼中,她曾问过爹爹为何不开心。
爹爹只说:“纨纨还不懂。”
可是多年来,姜舜对于皇帝的客气疏远与距离感却不得不提醒着姜离,她自幼便时常进宫,又心无城府,因此她从未留心过父亲与圣上之间那微妙的关系。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岂非灭门那般结局?
看着姜离逐渐松动的眉峰,薛雪柔心中很是得意,她姜离自以为很得圣心吗?简直跟死掉的宁南初一样的傻,在这宫中,天真是会杀死人的。
“实话告诉你,当年若不是圣上授意,我怎会轻易寻得恒王母亲身边的金嬷嬷,并成功将她安插在南初身边?你不知宫中奴役皆登记在册,若非陛下授意,金嬷嬷怎会隐去过往,身家清白地进入你姜家?”
姜离终是撑不住了,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趔趄之下慌忙扶住身旁的石桌才堪堪站直身子。
不可能!不可能!
那可是皇帝舅舅的亲妹妹,他最是宠爱的南初公主啊!
“在这宫中,就是亲姐妹都会反目成仇,更何况,坐在那等巅峰宝座的陛下?”
薛雪柔步步紧逼,她看见姜离痛苦的样子心中就有莫名的痛快,宁南初,你不是一向能得到所有人的注视与宠爱吗?如今你的女儿,就在我的手上,我一句话便能让她痛苦不堪,哈哈哈哈哈哈……
我何尝又输了?
姜离深呼吸着,她觉得肺中的空气都被抽干了,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步,她不是不知晓这宫中尔虞我诈,心机算计,可是听闻与亲身所经历是不同的两种体验,就像姜离不会明白薛常景的变化一样,根本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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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便是要告诉你,今日之我,即明日之你,真到了二选一的时候,你的皇帝舅舅,究竟是会选择巍巍皇权,还是会选择你的性命?”
“哈哈哈哈哈哈!”
薛雪柔癫狂地笑着,魔性的笑声直钻入姜离的耳朵,快要将她的耳膜都震破了,姜离定了定心神,终于让自己很是平静地出声。
“雪柔姑母,其实直到现在,我父仍旧对误了你姐妹二人终身抱有愧意,提起昔日皇后娘娘之时,爹爹语气中皆是欣赏之意,并无半点怨恨嫌恶,可你所做之事,至爹爹终身幸福于不顾,你们二人之间唯一的那点昔日情分,都被你的所作所为所断送。”
本来以为自己终于胜了一次的薛雪柔愣在了原地,笑声戛然而止,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先是迸出点点柔情,眼中的柔光刺痛了姜离的眼睛,听完这番话,薛雪柔的眼中已盛满了泪水,顺流而下,她又笑了起来。
这笑声十分渗人,姜离冷漠地看着她疯,直到笑声变为巨大的哭声,姜离才意识到她该离去了。
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便是得知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亲自为自己织的茧,有人可破茧重生,可有人,会永远死在茧中。
作茧自缚,咎由自取,让她明白,是自己亲手葬送了曾经最大的念想,比让她死了还要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