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悔阖了阖眼皮,“你走吧。”
出院时所注射的止痛药似乎失去效用,疼痛愈演愈烈,几近将她清醒的意识吞掉。
而棠林马上就会到达灵堂。
不管这个年轻女孩是出自什么原因来找她,棠悔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人纠缠。
她等了一会,都并没有听到对方离开的动静,便蹙了蹙眉。
刚要开口驱赶——
被汗水和血迹浸湿的手腕上,却突然被柔软丝帕盖住。
棠悔还没来得及反应。
便听见年轻女孩小心开口,“棠小姐,你手上渗了很多血出来。”
也在她再次试图拒绝时小声提醒她,“刚刚很多人都在看你的手。”
棠悔垂了垂睫毛。
冷汗再次低了下来,她手指动了动。
她能感觉到丝帕轻轻落在手腕上——这并不是她平时惯用的高级材质。
但触感并不粗糙,也相当透气,想必也是对方在来她身边时精心挑选。
不过。
她此刻的确不想被棠林目睹自己的脆弱和不堪,便攥紧丝帕,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的,棠小姐。”对方关心她,真诚多过讨好,“您冷不冷啊?”
棠悔被风呛得轻咳一声,额头上溢出更多冷汗。
而这个年轻女孩听到她咳嗽,一下子着急起来。
匆忙之下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窸窸窣窣地擦干净,才整整齐齐地披在她膝盖上,语气极为小心,
“棠小姐,您放心,这是我买得最贵的一件外套了。”
绕是棠悔再没气力,也笑了。
这个人像是来自离她很远的地方,带着不太高档的、稚嫩生疏的口音。
也带着她年轻时没拥有过的赤忱。
甚至是在来见她之前就足够了解她,知道她厌恶什么,清楚她性格古怪,甚至考虑颇多,为了给她一个好的印象,提前购买认知之中最昂贵、最适合这个场所的着装……
哪怕这些,都远远够不上棠悔的最低标准。
“棠小姐,抱歉,我不是故意惹这么多人过来的。”或许是因为她太久不说话,年轻女孩再次开口,声音发闷,“是他们都不让我进来找你。”
“为什么要来找我?”棠悔终于出声,声音嘶哑。
“是您的母亲让我来的。”
她问一句她答一句,像上课回答老师问题的乖学生,“她说我是你的保镖。”
棠悔有些恍惚。
棠蓉一向不喜她多疑阴沉的性格,也不喜她在她事业上升期出生。
平日里两人都住在白山山顶。
日常交谈也不过两三句,又怎么会特意给她找个保镖?
或许是她太长时间没有说话,对方又相当笨拙地补了一句,
“棠小姐,你可以相信我。”
“相信你?”
棠悔又笑了。
灵堂里嘈杂嚷闹的声响疯狂涌入耳膜,生前不可一世的棠厉棠蓉,如今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尸体,像被挂起来的、风干的画,遭受窃窃私语。
棠悔陡然咳嗽起来。
在黑暗中寻到这人声线所在之处,神色恹恹地问,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因为……”
年轻的、突如其来的保镖小姐与她初次见面,不懂得怎么面对她的多疑和反覆无常。在那天停顿很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棠悔笑了一声。
看来这个人是真的不懂。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