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茵欲言又止。
有些时候,越是强调的,越不是真的。
谈茵却无法挑破——何序脸上的笑看起来太勉强了。
“再联系。”谈茵只能这么说。
何序含糊地应了声,被霍姿护送着往车边走。蛇已经爬上了她的脊背,她站在打开的车门前,脸白了几分:“对不起。”
“我说什么了,你就道歉?”裴挽棠朝何序伸出手,骨节还是那么细长,皮肤还是那么白皙,说:“上来。”
很温和的语气。
反常的平静。
何序脊背的凉意上涌,一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想逃跑,身体却像是被裴挽棠的目光锁住了一样,不受控制地把手放进她手心里,被她拉着上车,离开了小竹山。
路上没有任何交流。
霍姿目不斜视地开车,裴挽棠手撑着颌骨侧在一边,撇开环境音后的极端安静里,何序听到蛇头在耳边吐信,蛇尾耀武扬威似的甩着坠在脚踝的宝石。
一下,一下……
“不饿?”裴挽棠说。
何序陡然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里,正坐在餐桌前吃饭。
厨房今天做了松茸炖官燕、鸡枞菌炒芦笋尖、蟹粉小笼包……很丰盛,餐后的樱桃饱满新鲜,很诱人。
所有这些食物都靠近何序摆着,裴挽棠面前只有一杯温水和一粒退烧药。
何序捉着勺子的手收紧,后知后觉想起上车那会儿裴挽棠伸过来的手还很烫。
但一般到第二天晚上,她就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这次怎么反倒严重?
嘴唇都是白的,虎口上,她咬出来的牙印结着薄薄一层痂。
何序被那片暗红刺激得心跳加速,恐惧感从头到脚,她不断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可思绪像被掀翻了的墨水,飞溅横流,无法忽视更无法控制,她本能去求和,去讨好,去关心,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让情况变得有利,让裴挽棠消气,“你还没好?”何序问。
裴挽棠靠着椅背,右手搭在桌上,食指若即若离贴着水杯,闻言,杯子被推离寸余,平静的水面出现一点波动,她说:“你在意?”
何序喉咙抖索,想起自己之前几次的无视。
虚伪的伎俩被轻易穿拆。
裴挽棠说:“不在意何必开口问?”
何序:“……”
退烧药被扔进杯子里,裴挽棠捏着杯子晃了晃:“我死了,你不就自由了?”
绝对温和的语气。
绝对尖锐的用词。
何序心脏狂跳,耳膜里全是血液奔涌的轰鸣:“我……”
裴挽棠:“你不是一直在等这天?”
何序:“没有。”
裴挽棠:“没有?”
吱——
往常沉重的实木椅子,今天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都是缓和的。
裴挽棠起身的时候,顺手把樱桃推到何序手边,然后垂腕拨弄、挑拣。樱桃掉出餐盘,滚了满桌,自有的低温、水渍的冷感不断撞击何序手背。
何序竭力克制着的缩手的冲动一动不敢动。
不久,拨弄挑拣的动作停了,裴挽棠将最满意的那颗喂进何序嘴里,轻兜她的下巴,示意她嚼。过程里一直垂眼注视着她,等她把果肉咽下去了,摊开手掌,接住果核,说:“真的没有?”
何序如鲠在喉,还残留有浓浓果香味的牙齿剧烈磕碰。
裴挽棠又喂了她一颗,体贴至极,接着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淡声道:“我怎么记得三年前你那一刀捅向我的时候毫不犹豫?”
“当啷!”
何序手里的勺子掉在碗里。
胡代立刻上前擦拭溅在桌上的汤,另有人给何序重新盛汤,换勺。
裴挽棠已经上楼了,被她扔进杯子里的退烧药开始缓慢溶解。
客厅冷不丁陷入寂静。
积压在何序心里的不安一涌而出,快把她的胸膛撑破。
她感觉到裴挽棠的怒气了。
前所未有的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