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茂听这对话听得头皮麻,终于大喝一声:“等等!”
他额头汗如雨下,眼神震颤飘忽,咬牙切齿道:“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兴儿干脆也不给他松绑了,直接把条凳立了起来。陈广茂笔直站着,回忆着道:“那日夜里,我原是想吃猪脑解馋的……”
李桃花突然出声:“等一下!”
她拔腿便往外跑去,“等我回来再说,一定等我啊!我马上回来!”
李桃花一路跑出衙门来到了大街上,她站在街中央,清了清嗓子,张嘴大喊道:“醒醒啊——凶手被许大人抓拿归案了!都醒醒来衙门看凶手了!凶手被抓到了!你们绝对想不到是谁干的!来看凶手了!”
家家户户都被她几嗓子给招惹出来,个个揉着惺忪睡眼半梦半醒。
“桃花你没骗人吧?凶手真被抓到了?”
“我闲得慌才骗你们,不信去衙门看看啊!”
众人抱着孩子牵着狗,纷纷前往衙门,场面壮大活似赶集。
*
“那日夜里,我实在是馋坏了,满脑子都是人脑的滋味……”
被戳破身份的高少良操着一口山东方言,说话间吞咽着喉咙,口水都要从嘴里溢出,“本来想将白日买的猪脑煮了解馋,却正好听到外面有哭声传来。”
“我走出去,看到是小虎在街上边走边哭,便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爹娘骂了他,他不想回家,想离开天尽头,再也不回来了。”
“我劝了他一会儿,他就不哭了,也不想离家出走了。我就对他说,凶手还没抓到,他在外面危险,我要把他送回家去,他也同意了,还谢谢我。”
“小孩子的脑子是最嫩最好吃的,都不必烹饪,生吃便好比琼浆玉液。我看着小虎的脑袋,回忆起当初的滋味,实在没忍住,回家拿了锯子借口防身,出来将他带进巷子,走到他身后,用石头砸晕了他的头,然后锯开头皮……”
许文壶皱眉:“你的意思,小虎是处于昏迷中被你剥皮敲骨?”
陈广茂咧嘴笑,神情可怖狰狞,“不错,他那时候还有呼吸,直到我吃饱了,他才彻底断气。”
小虎娘再也听不下去,扑上去就要把他撕碎,“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许文壶眼见场面控制不住,一拍惊堂木,“高少良杀人食肉罪大恶极,因是逃犯在外,罪上加罪,无需层层上报,暂且收押,明日午后即可处斩。”
高少良被带了下去,因身上还有条凳捆着,动弹不得,只能以跳代走,跳了没有两步便摔倒在地,被冲来的一群人殴打踩踏。
小虎娘的号啕大哭声,高少良的惨叫声,以及数不清的骂声笑声,充斥在不大的公堂当中。
混乱里,许文壶起身离了官座,径直走到人群之后的黑牛爹娘面前,道:“二位,请吧。”
赵大夫妇面面相觑,虽不懂他是何意思,但因面前的好歹是个县太爷,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照做。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公堂,许文壶亦回上座重新坐好。
坐好之后,又是一记惊堂木,许文壶启唇,声音清朗肃正,“你二人可知罪。”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纷纷看向跪在堂下的赵大夫妇,连李桃花都不由得看了过去,不懂这又是哪出。
赵大惊慌失措道:“小人不懂大人的意思,敢问我夫妻二人何罪之有?”
许文壶:“你夫妻二人合力杀害亲生儿子黑牛,此时不承认罪行,更待何时。”
人群瞬间哗然,赵大差点直接站了起来,强忍住激动道:“县大老爷弄错了吧?黑牛可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会杀了他,而且刚刚那个卖云吞的不是已经承认了吗,案子明明就是他干的!“
许文壶:“他承认的是小虎的案子,黑牛的案子他可知字没提。”
赵大:“那我也不可能是凶手啊!大人明察!我是当爹的,当爹的怎么会杀了自己的孩子啊!”
许文壶不假思索:“因为你有病啊。”
堂外人顿起议论:“这县太爷是抓不到真凶恼羞成怒了吗,怎么还骂起人了。”
李桃花连忙解释:“你们都误会了,许大人说他有病是指他的癫痫,不是说他脑子有病。”
说完李桃花便为之一愣,心道:奇怪,我什么时候这么懂他了。
“黑牛是上半夜失踪的,你们夫妻却在后半夜前来报案。”
许文壶刚话,赵大便忙不迭嚷嚷:“那又怎么样,小孩子调皮爱玩,大半夜不回家是常事,我们夫妻两个粗心大意了,一直没往坏处想不行吗!”
许文壶却摇头,眼神淡淡的,语气却赫然锐利,“本县要说的不是你报官的早晚,而是你根本就不该报官。”
赵大愕然。
“本县初来乍到,在天尽头毫无威信可言,天尽头这么多年,应该不是头一次有个孩子夜不归宿,官府既形同虚设,你又怎该想到报官?你最先想到的,难道不是将邻里都叫醒,让他们帮忙寻找孩子吗?”
堂外其他人听着,不由得附和:“是啊是啊,自古以来衙门不找咱们麻烦便不错了,咱们又岂会主动找起衙门,我家孩子若不见了,一定是要动左邻右舍帮忙去找的,怎么会跑衙门口里来。”
“就是,这得花多少打点钱,衙门可不会帮咱白办事。”
惊堂木落下,场面重新肃静。
许文壶道:“你之所以大张旗鼓来衙门报案,便知你的孩子已经回不来了,你需要做的不是及时将他的尸体找回,而是将事情闹大,好让其他人知道,连衙门都出动了,事情肯定不会小,孩子八成已经凶多吉少。而主动报案的爹娘,便显得如此心急如焚,爱子心切。任他们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你们两个的头上。”
赵大浑身哆嗦不停,脸色青白交加,忽然怒斥一声:“够了!”
他怒瞪许文壶,瞳仁颤栗,牙齿咬得咯咯响,“大人如此冤枉我夫妻二人,我家黑牛在天有灵,一定会难过伤心的!您口口声声是我们两个杀了我们的亲生儿子,可我们为什么要那样干,养育一个孩子那么辛苦,我们盼望他平安长大还来不及,怎会对他痛下杀手!”
“你的癫痫这几日还在犯吗?不应该吧。”
许文壶稍稍歪了些头,疑惑的样子,神情懵而平淡,语气里是读书人专有的,温和而轻缓,不带一丝凌厉。
“挖出自己亲生儿子的脑子献祭佛母,佛母如此法力无边,没能保你身体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