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
罗府设宴,为赏芙蓉池中盛放的莲花,也为行旅一年归来的顾东望洗尘。
说是池,却十分阔大,立于岸边望去,竟看不到水面的尽头,仿若一片湖。
池中水榭内放置冰山丶摆上桌案,衆人举杯劝觞,席间觥筹交错。
执笔勾描,一株重瓣红莲跃然纸上,顾东望斟酌着下一笔的落处时,忽听见一阵清亮柔婉的琵琶声从水面传来。
他擡眼去看,一抹鲜艳的红色从远处缓缓荡了过来。
心中那个猜想还未确定,身旁的人就已经叫破。
“那不是如今教坊的头牌吗?竟请得动他?”
另一人答道:“先生曾为御前待诏,区区一个教坊头牌而已,如何请不动?”
睐儿去年就已经成了教坊的头牌,此事他一回京城就从许文恪的嘴里得知。
那时顾东望心中无甚波澜,甚而因他终于胜过那名陷害了他的伎人丶终于得偿所愿坐上了心心念念的位置而高兴。
如今听着旁人的评判,他心中生出一丝恼怒。
顾东望捏紧了手中的画笔,而後不着痕迹地放下。
也是,纵使是头牌,那也是教坊的伎人。
困在黄金笼内,纵使玉粒金莼地养着,那也舒展不了羽翼。
他凝神听着,睐儿的弹奏比一年前更显娴熟了,若不是转音时那一丝细微的上扬落于刻意,他几乎要被曲中糅合的清越之感所迷惑。
再度擡首,恰对上睐儿递过来的眼神。
一时间春波荡漾丶星子闪烁,万千华光仿佛都被那两只眸子吸纳了。
周遭的声音丶景象一起消失,顾东望的视线追随着那一湾春水,整个人愣在当场。
不过一瞬,眼波转动,那双眸子转向了其他的地方。
顾东望这才觉察出脸上烫得厉害,赶忙低头遮掩。
*
暑气蒸腾,蝉鸣蛙噪,纵使到了夜半,窗外吹进来的风也都是热的。
辗转许久依旧不得安枕,顾东望干脆翻身下床,走到庭中的水缸前,贪一点凉意。
自《神女飞天》与《凌寒图》後,他的画逐渐为人所知,这一年在外游历作画,日子逐渐富足。
此番回来前,他便托人寄了银票回来,令许文恪置下了此处二进小院子,他们二人住尽够了。
那日芙蓉宴後,他又得知教坊在高价售卖丹桂牌,仅二十枚,凭牌可与睐儿独处一夜。
一百两,这是他手头仅有的积蓄,犹豫了两个时辰後,他还是去买了一块。
中天月圆如盘,银辉泻下,照影入缸,清水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顾东望手中捏着丹桂牌细细摩挲,指尖从雕刻的丹桂图案上抚过的时候竟有些轻微地颤动。
丹桂,睐儿信息素的味道。
如今被自己捏在手中,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那股冲动越来越明显,甚至能清晰地察觉到喉头的干涩。
“大半夜不睡觉站在院子里干什麽!”
许文恪高喊一声,开了房门睡眼惺忪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