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丘下的一条河流川流不息地流淌着,飞鸟走兽沿着河流去往各自的栖息地。
这条河流边上,一条蛟龙与一个身穿着锦绣天衣的女子相对而立。
蛟龙对着温晏坚持道:“我从来都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道长为我修炼之途指点迷津,请予我还恩契机。”
“方才夜梦之中,清溪县百姓突然受惊,在深夜惴惴不安,实在是无辜受罪。你若想要回报我,就去安抚一下清溪县百姓吧。”
蛟龙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在衡漳河许多年,见岸边凡人不论是捕鱼采蚌,还是田间劳作,都十分辛苦。一夕惊吓,半夜难眠,这些凡人第二日还要忙于生计,我愿赠予昨夜倒塌房屋的凡人一颗珍珠。不过,这本就是缘由我和巴蛇而起,怎能算在道长的回报中?”
蛟龙坚持,温晏推辞,一时间,相持不下。
“龙兄,我实在没有什么要你报答的。好了,我要离开了,龙兄还请自便。”
温晏把地上看见田鼠就要蠢蠢欲动的小狐狸捞起来,抱在怀里,准备带着小狐狸跑路。
小狐狸用毛茸茸的尾巴勾住温晏的脖子,把自己当成一条大,挂在温晏的身上。
“道长若实在不知要我报答些什么,那请让我送您一程吧。不知道您要去往何方?”
说罢,蛟龙垂下龙首,示意温晏踏上它的脊背。
温晏眼眸微微睁大,目光诧异,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夜色下,月辉洒落人间。驾六龙、乘风而行。
这是何等的浪漫。
温晏没有再推辞,她根本无法拒绝。即使之后会害怕,那也等之后再说吧。
在蛟龙的默许下,温晏抱着小狐狸踏在了龙的脊背上。
龙尾一甩,乘风而起,扶摇九万里。
小狐狸的两只爪子捂着眼睛,不敢看下面。
蛟龙似乎用了什么法术,天上的狂风被阻拦在了温晏的周围。她往四周看去,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温晏取了腰间那只青玉做成的笛子,放在唇边应景地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此时正值春日,有衡漳河江流滔滔,人间生机勃勃,繁花盛开。有月明千里,而她正和一只通灵性的小狐狸一起骑着龙,遨游在夜空之中。月亮离得那么近,仰头就好像可以摘下那轮明月。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温晏吹奏着笛声,笛声散入春风里。她闭着眼睛,不禁想起故乡的月亮,今日也会是满月吗?
她的朋友们此时是早已睡下,还是同她一样,也在看着天上的明月。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清溪县百姓昨夜受了一番惊吓,睡得很是不安稳,干脆早早地就起来了。
他们打扫着街道,昨夜弄倒了许多树,他们得打扫一番。
忽然,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惊讶地说道:“你们快看哪,远处是什么?”
众人抬头,看见远处隐隐约约似乎是一条蛟龙。
他们也看不分明,但是心中就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们,这就是龙。
先前在夜里黑灯瞎火的,大多数人惊慌失措间,只记得有条巨蛇,还有一个庞然大物,至于具体长什么样,谁都不敢细看,况且只有那一会儿时间,没过多久在县里作乱的妖怪就不见了。
如今看见天上有龙在飞,百姓们都震惊了。
还有眼睛尖的人直接认出来还有一个人站在龙的身上,清溪县的百姓仔细地瞧着天空中的那条龙:“这一定是仙人。”
“那是肯定的,只有仙人才能让龙当坐骑啊。”
温晏和蛟龙飞到了清溪县附近的一座山头,她对蛟龙说道:“我就在此看着,你去安抚百姓吧。等下,你若去王员外府邸,见到王老夫人和她家中三娘子,也替我辞别吧。”
“道长,你这就要走了吗?”
温晏点头,说道:“我本该前几日就走,不过是放心不下中了蛇毒的王老夫人。如今巴蛇已经伏诛,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再修炼那门吃人邪法了。我心中安定,自然可以去往下个地方。”
蛟龙点了点头,一双龙目充满了钦佩,说道:“还请道长稍等片刻。”
看着蛟龙往清溪县飞去,温晏坐在小山丘上等着。她想了想之前自己展示的神异,如果真的要正儿八经地再去向认识的人道别,又要被当成是神仙,还是略微有些尴尬的。
蛟龙飞到清溪县,先是施法给那些倒塌的房屋正中央摆上一粒光滑圆润的珍珠。
等飞到了王员外府邸外,蛟龙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来到了王老夫人的屋子外面。
王老夫人心有所感,推开窗,看见了窗外的那条蛟龙。她脸上的神情不见害怕,反而有种了然。
“方才就听管家说天上飞着一条龙,原来竟是真的。”王老夫人用对待久别重逢友人的目光和语气说道:“别来无恙否?”
蛟龙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心中想到的却是许多年前那个会在傍晚和它说许多话的年轻渔女。
时间对待凡人真是残忍。蛟龙忍不住这样想。
王老夫人像是能听到蛟龙心中在想些什么,她释然笑道:“能够再见你一次,我年少时的朋友,真是无憾了。人生百年,少年能结交真心好友,暮年还能再经历一番惊心动魄,此生真是值了。”
蛟龙在窗外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年少朋友的相貌在那一瞬间似乎与她重叠了。蛟龙看了许久,终于意识到,这就是它的朋友。无论是年迈还是年少,它的朋友都一直不曾变。
只有它这些年来,一直固执地再去见一眼慢慢变老的朋友。
它看见王珍的手腕上是一串已经焦黑的鳞片,它用爪子再次撕下了心口处的鳞片,递给了她。
看见王珍收下了那片鳞片,蛟龙飞到了高高的天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