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却永远不会离开陶知易。
李应回到安北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了一家理发店把头发剪了。
他来这家理发店很多次,每次都只是来找理发师帮他把辫子洗干净,编一个细致的辫子,其实他原意不是这个,但不知道是为什麽,那根又黑又长的辫子搭在他的背上几乎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只夭折过一次,还并非人为,是在一场火里,被火给烧了,火沿着头发烧上了他的背,起初是没什麽感觉的,他只是从反光的地板里面看到有火苗从他的腋下穿过,但是很快,灼灼的感觉渗透入他的肌肤,像是一把红烧刀在轻轻割破,那就好像有两国军队在他的背上打战,最後焦枯荒野,遍地都是皮肉分离的景象。
即便後来几秒钟之内就有火警赶来,然後扑灭了他身上的火,但是那种灼烧的感觉,是很难忘怀的。
之後,他不再想要留长发,犹豫了很久,他找到母亲,想和她说这件事情,但是沈霖却没有分毫犹豫地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
即便已经过了很多年,但李应也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话。
她是这样说的,她说:“小应,你知道的,我本来就不喜欢男孩子,你再这样,我就和你爸离婚了,带小芥走。”
天使面孔,魔鬼口吻,沈霖就是这样的人,但她打心里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麽错,她只是把心里话告诉了自己的孩子。
她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尊重李应的表现,因此格外喜欢拿这些事情做她茶馀饭後的谈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新时代的母亲要给子女足够多选择的空间和自由。
李应呢。
那年他十岁,听到沈霖的话,尚且来不及嫉妒什麽,只想跪在沈霖面前喊她母亲,拽着她的裤脚叫她不要走,不要离开他。
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
什麽空间,什麽自由,他才十岁,有什麽选择的馀地,不过是抓着一根稻草,不想成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异类罢了。
沈霖从来就只有这一个说辞,每回却都能够精准拿捏他的命脉。
现在那条辫子被一把剪刀干脆利落的剪掉在地上,李应斜睨了一眼,心中既有种鲜血淋漓的痛快又有着些许的不舍。
痛快的是斩断过去,不舍的是这些头发。
什麽东西都是这样的,即便一开始再不喜,但是只要时间够久,他们就会彻底的融进去你的生命,後来就很难再割舍的下。
後来的陶知易于李应大概也是这麽个存在,只是他还要更难割舍,只能逼的李应亲自把所有的剪刀都藏起来,然後循循善诱,劝他留下。
Tony老师用手抚了抚他脖颈上突然断裂的碎发,就像在抚摸一道软体组织的伤口,本该就是如此的,剪发只是不痛,但并非没有伤口。
他站在身後,问李应要剪个什麽样的发型。
李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几秒钟,最後冷静的说:“寸头吧。”
身後的Tony愣了下,眉毛一挑,道:“太极端了吧,一下子那麽长,一下子那麽短,一点都不过渡啊。”
“再说,你这张脸适合柔和一点的发型。”
李应不为所动,他直接忽略了後一句话,只淡淡说:“就要极端,剪吧。”
“你不剪,我就找别人剪。”
“哎。”
他拍他的肩膀,垂眸看他的半边侧脸,皱眉道:“说话好听点,成吗?”
“都给你洗了快十年的头了,你这头发最後被我剪,那叫天命所归。”
“……”
李应闭上眼,“那你能不能快点动手。”
Tony摸摸他的头发,面上浮现出一丝惋惜,“其实我有……”
“张承。”
李应从镜子里睁眼看他,气压很低。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剪我剪,还不成吗?”
“真容易生气。”
他吐吐舌头,终于狠心开始动下手来,心想着,早晚有一天,他要给李应剪一个爱心的发型,其实那才是最适合这张脸的。
这小子,懂什麽。
真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