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谁都不想动。
车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沈云舒靠在他的肩上,手指落到沾着白色雾气的车窗,一笔一划地写着,等最后一笔落定,她才意识到她在写他的名字。
她手指顿住,想把名字给抹掉,他握住她的手腕,一笔一划地带着她,在他的名字旁写下了她的名字。
两个名字相贴在一起,就像此刻的他们。
沈云舒抬眼看向他,冯远山低头亲亲她,沈云舒环住他的肩,轻声道,“你不要让别人再开这辆车。”
冯远山低低“嗯”一声。
沈云舒抱他抱得更紧,她在他怀里闷了半晌,想到什么,又看向他,“王家的厂子就算价格合适,你也不要接了,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把钱留着应急。”
冯远山又捧起她的脸,亲了亲,“不用,现在这事儿钱解决不了,得等着人倒台。”
沈云舒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笃定,凑近他一些,小声问,“会倒台?”
冯远山被她这像是说什么惊天秘密的样子给逗笑,他刮刮她的鼻子,也和她一样小声,“有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沈云舒一激动,搂着他的脖子雀跃问,“真的?”
两人还没有分开,她这一动又触了什么,冯远山喉结一滚,还未尽兴的凶悍又在蠢蠢欲动。
沈云舒僵住,急着推他,“不行,我们该回去了,姥姥还在等着我们吃饭。”
冯远山钳着她不放,眸光很沉。
沈云舒眼泪又往下掉,她搂着他的脖子求,“远山哥,回去吧,这样不舒服,我不喜欢这儿。”
冯远山看着她梨花带雨的一张尖尖小脸儿,最终还是心软放过了她,他将唇印在她的眼尾,一字一字地哑声道,“沈老板要努力挣钱,给我换个大点的车,我们再到这儿来,肯定会伺候得你舒服。”
沈云舒嗓子一哽,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嘴上,她才不要跟他来这儿第二次,她还想再多活几年。
这是她活到现在做得最疯狂的一件事,她以为只要离开了这儿,这一晚死去活来的记忆就会被抛到脑后,可她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这座山正对着她那个仓库的窗户。
十多天都过去了,她每天蹬缝纫机蹬累了,一抬头,就能隔着空旷的田野,远远地看见那座山屹立在那里,不管是大风天,还是大雪天,都挡不住它进到她的视线里,那晚的记忆就又会冲击她的大
脑一遍。
她都觉得他是故意的,他人虽然不在,但一整天都会在她脑子里跑来跑去,他也不嫌累得慌,沈云舒有些怔地看着窗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就是个坏人,把她也要带坏了。
旁边几个婶子听见沈云舒的叹气声,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道要不要说上两句。
她们都听说了,政府那边已经下了文件,还是从市里直接下下来的,冯老板的厂子要封了,她们也要在正月二十前搬到隔壁王家的厂子里。
冯老板前些天还天天中午来给媳妇儿送饭,晚上接媳妇儿回家,但这几天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有人说冯老板是被抓进去了,也有人说冯老板跑路了。
她们也不敢乱打听,但她们都觉得冯老板肯定不是那种会扔下自己媳妇儿跑路的人,云舒这些天倒是跟没事儿人似的,还说说笑笑的,就是那缝纫机蹬得特别起劲儿,时不时地还会盯着窗外的那座山呆,那还能是在想什么,肯定是在想冯老板呗,冯老板不是叫冯远山。
真的是造孽哦,多好的小两口,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沈云舒从窗外扯回视线,现房间内没了缝纫机的声响,有些过于安静,她一看墙上的表已经四点了。
她年后就跟机械厂那边提了停薪留职的事情,厂里正鼓励员工另谋出路,她申请交上去第二天就给她批了,半点都没拖。
她现在一门心思全都放到了服装厂这边,陆秋明负责在外面跑业务抢订单,她主抓管理和生产,她也没什么老板的架子,一有时间就跟着大家伙儿一块儿赶活儿。
今天虽是正月十五,因为这单急,所以就没有歇,但肯定要早点散,不能耽误了大家伙今晚吃团圆饭,他这几天都不在家,昨晚打电话说今天下午回来,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哪儿。
沈云舒转头跟几位婶子道,收一下手头上的尾,今天就可以撤了,门口的东西一会儿走的时候一人提一兜。
她说着话,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愣了下,唇角慢慢扬起笑。
几位婶子顺着沈云舒的目光也看向了门口,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这冯老板一身黑衣,眉深目阔,神采英拔,压根儿就不像是从哪儿放出来的。
婶子们有心想问什么,又怕耽误小两口团聚,都着急忙慌地把手头的活儿利落收尾,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跟沈云舒和冯远山说了几句过节的吉祥话,一人提着满满一兜子东西,高高兴兴地走了。
沈云舒慢慢地收拾着缝纫机上的衣服,冯远山走到她身边,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他帮着她一块儿收拾。
等婶子们都出了门,她的手抬起,他的手伸过来,两人指尖相碰,又十指交叉地紧握在一起,她被他拉到他怀里,沈云舒环住他的肩,才四天没见,她已经很想他。
冯远山托起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耳根,弯腰俯下身,沈云舒双手搂上他的脖子,脚尖微踮起,现在言语能诉说的远不及一个深吻,他也想她了,从刚才他一进门看她的眼神,她就知道。
两人呼吸渐近,沈云舒胃里突然搅起一阵轻微的翻涌,她偏头避开他,冯远山的唇擦着她的脸颊落到了她的颈窝,沈云舒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难受更多,她手推上他的肩,将两人的距离分开,才觉得好受了些。
冯远山仔细看她,“不舒服?”
沈云舒也不知道这股难受劲儿是因何而起的,他身上的味道明明和之前一样,是她喜欢的那种干净清冽,现在却有些闻不得似的,他一靠近,她就有些不舒服。
冯远山也察觉到了她不对劲儿的地方,“我身上有烟味儿?”
他虽然没抽烟,但刚才应酬的时候难免会沾到别人抽的。
沈云舒把脸靠到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安心了些,“可能是因为生理期,胃里有些难受,过会儿就没事儿了。”
冯远山手摸上她的小腹,“肚子疼?”
沈云舒摇头,她这次月经推迟了几天,今天中午才来,现在也只有轻微的出血,她前几年冬天的时候受过凉,月经一直都不怎么规律,之前也有过这样量小的情况,肚子会刀绞似的疼,这次还没怎么疼,就刚才胃里翻腾了那么一下。
冯远山轻轻地给她揉着,沈云舒的胃被他掌心的温度贴着,难受劲儿也慢慢缓了下来,冯远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看来是我努力得还不够。”
沈云舒耳根一热,隔着衣服使劲掐他硬邦邦的腰。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沈云舒刚把他推开,顾松寒已经掀帘进来,着急道,“哥,出事儿了,周时礼带着人来封厂了。”
上面下的文件是正月二十前封厂配合调查整改,今天才正月十五,他们这些天连着开了几次大会,才将全厂的人心惶惶给平复了些,今天日子这么特殊,要真让周时礼今天就把厂子给封了,那他们之前做的工作全都白费了。
冯远山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裹到沈云舒身上,不紧不慢道,“他来就来,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