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终于觉得解气的长剑停了动作,高傲地浮在陵昭面前,表示愿意屈尊降贵做他的本命剑。
陵昭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灰扑扑的铁剑,没觉出半点法器该有的威势,寻常得简直像是从凡俗人间铁铺中随手抓来的。
这真的是法器吗?
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口,顿时引来长剑又一番愤怒抽打。
“我错了!”陵昭抱头蹲下,很识时务地连声道歉。
最终,在长剑武力的威慑下,陵昭怂怂伸手,与它定下了魂契。
不过就算认了主,长剑灰扑扑的外形看上去也没什么改变。浅淡流光闪过,近剑柄的篆文明灭一瞬,又没去痕迹,隐约现出帝血二字。
虽然这把本命剑没有想象中那么威风,但至少没有空手而归,陵昭心态很好地想,能出现在紫微宫剑冢里的,怎么也比寻常铁剑强吧?
“以后,你就是我的剑了——”陵昭顺脚踩上山石,一手高举起长剑,扬声宣告。
如果重嬴有身体,现在只想扶额捂眼。
大概也是被他这番举动震住了,长剑接下来安详得躺在陵昭手中,动也不动,任凭他将自己收归体内。
既然已经找到了本命剑,陵昭也就准备从剑冢离开了。
不过转身之际,他却注意到一柄遗落在山石间的剑。
那是一柄断剑。
剑身黯淡无光,静静躺在地上,已然失了灵性。
无相剑冢中怎么会有断剑?陵昭停住了脚步,神情有些意外。
不过这同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但不知为何,陵昭抬步上前,拾起了那柄断剑。
他并不知道,在他拿起那柄断剑的时候,水镜外,承州和听榆看着这一幕,倏然都失了声,久久没能回神。
九天,丹羲境。
夏末的日光还有些刺眼,息棠躺在小筑外的竹椅上,裙袂垂落,意态显得很是懒散。
此处又没有外人,她当然不必再端起什么上神的架子。
逢紫微宫休沐,终于得空再回镜花寒的陵昭正坐在她旁边,手舞足蹈地讲着自己在无相剑冢中取剑的经历,神情很是丰富,看得息棠不由失笑。
话说罢,陵昭还特意召出了本命剑要给她看看,息棠目光扫过,竟也没看出长剑来历,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伸出手,那把灰扑扑的长剑便落在了她手中,显得莫名乖顺,没有半点面对陵昭这个主人时的桀骜不驯。
帝血剑——
息棠缓缓开口:“这剑的名字倒是挺有气势。”
陵昭也不否认这一点,但——
“它看上去和这个名字一点都不相称……”
随着他话音落下,为息棠所执的长剑轻颤起来,如果不是碍于她在场,陵昭或许又要惨遭自己的本命剑痛击。
大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连忙向自己的本命剑讨饶,心下不由想,这剑真是不随主人,看他脾气多好啊。
眼见此景,息棠轻笑一声,示意他将本命剑收起。
虽然还不知来历,但这把帝血的力量并不寻常,当是堪比先天法器了。
不过身为主人的陵昭,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息棠伸手拿过茶盏,目光落向桌案,只见藤蔓重重缠绕成三寸余的人形,能看出手脚,不过脸上还没有五官。
此时他正安静地坐在桌案边缘,看起来像是树叶枝条编出的精致木偶。
“做得不错。”息棠道。
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化出实体,让意识脱离陵昭体内,就算还不能显出真正的人形,也殊为不易了。
“阿嬴一向都很厉害!”听了这话,陵昭一脸得意地开口,只觉与有荣焉。
没有五官的树偶脸上好像也浮起了薄红,息棠没忍住,抬起手,指尖在人偶似的重嬴头上揉了揉。
直到她收回手,重嬴好像才回过神来,两只小短手呆呆地抱住头,下一刻,头顶忽地开出了一朵白色小花,颤巍巍地摇着。
像是不想被发现,嫩绿枝条伸展,手忙脚乱地将这朵白色小花藏了起来,只是他悬在桌案边缘的双腿忍不住晃了起来。
陵昭没注意到这一幕,他收回本命剑,才想起了另一件事,低头自玉珏中取出了那柄断剑。
在看到断剑的刹那,息棠脸上笑意忽地一凝,意外显出怔忡。
“这是我离开剑冢的时候发现的。”陵昭开口道。
他将断剑带出了剑冢,也向承州求证过这把剑的来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自己收好断剑。
觉得莫名的陵昭也就只能来问息棠了。
见她如今神色,陵昭不由问:“师尊,你识得这把剑吗?”
息棠垂眸看着他手中断剑,低声道:“此剑名为飞光。”
她当然识得这把剑。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