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的冷库建好了。
招工广告贴的满庄飞,电线杆、姜井盖、各家墙、人传人,村委大喇叭也喊着,招聘装卸工若干、女工若干。
干活内容就是下什么庄稼干什么活,下蒜装蒜,下姜装姜,现在正是入库白菜和萝卜的时候。
按件计工资,多劳多得。
有想去的到冷库报名。
张美英沉默着。
渡东庄开了七家火烧、馒头、煎饼店铺,将小小的村庄切成谁也赚不到钱的商业碎片。
“去冷库,比在这赚钱。”张美英开口。
马红玉和仲保娥沉默着。
“你们谁去?”张美英问。
“干嘛,撵我们走啊?”马红玉道。
“怎么会,我还指着和你们相依为命。”张美英半开玩笑道,但另一半里是真心。
这些年,与其说是与尘贵方,不如说是和她们一起度过。
乍分离,总像忽然起了北风,心里身上都凉。
“渡东庄就这些人,开七家店!是自古以来没有的吧,等着瞧,过不了多久,就会关掉几家。我就陪你在这耗着,看谁能耗的过谁,工钱给我减少,没有也行,没事。”马红玉道。
“说什么傻话。有些事,也不要那么执着。”张美英道。
“……我想着,等过完年,我去冷库吧,这个月工资,我不要了。”仲保娥低着头,难为道。
“又一个说傻话,谁不养家?去吧,也别等过完年了,白菜正收着,当有活的时候、学校快放假了,这里也没什么事了。”
“你这要是有事,忙不开,随时叫我,我肯定来。”
“放心吧,还有什么口是我不好意思开的。”张美英勉强笑道。
“行了,前后院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张美英又道。
仲保娥想开口说几句这些年道谢又道歉的话,张美英最听不得这些,且原本就谁也不欠谁。
“明澈,一早一晚的让他还在我这,你忙你的去。”张美英又道。
尘贵方的鸡场建好了,只待明年开春,鸡仔进驻。
他早出晚归泡在杨运合家,钻研养七彩山鸡的方法,从鸡舍温度到一日三餐,从消毒防疫到尸体处理,从雏鸡养育到繁殖下蛋,一遍遍演算买鸡的时间和路程,像当初燕子石那样投入且专注。
尘贵方打不倒的劲头,实际是对过去忘的足够快、足够干净。
开春后的某个半夜,足足两千只小鸡仔一路坐箱车换火车乘卡车,从南方运到了大荒山的荒山上。
因为冷热交替,颠簸跋涉,长途劳顿,抵达时死了三百多只。
一路悉心呵护的贵方怕瘟疫,来不及休息,用筐篓装起,一筐一筐,一趟一趟往山下垃圾池里倒。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的人从山脚下知道山上养起了鸡。
“算卦的人,说的一点都不假,你爸金腿银胳膊,能赚能哆嗦,早晚哆嗦干净。”毕淑正道。
“早晚哆嗦干净,是算卦的说的吗?”尘黛问。
“是我说的。”
两个人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沉默。
冷库附近开了一家浴池,也建着单间。渡东庄周边各村也都有了各自洗澡处,设备一家新起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