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很重,似乎一直都在往下坠落,时而会忽然停住。
胸口被塞满了透明的云,每一口呼吸都很费力,他索性就憋着气,耳边朦胧地传来尖锐的报警。
好吵,吵得耳朵很痛,身上也痛,到处都在痛。
为什么会那么痛?
是关不紧的门,空荡荡的锁,是旧伤叠新伤,是泪水和哀求,是惊醒的噩梦与无尽的恐惧。
变成一道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埋藏在梦魇深处。
在某个瞬间,方时勉感觉自己彻底停止了坠落。
他坐起来,看见自己蹲在那个小土包上,于是坐在原地开始挖土,很勤恳很认真地挖。
土壤挖开,他看见自己在地藏殿的长明灯被风雨吹的明明灭灭,安果师兄顶着雨走近,护住了那飘渺的火苗。
他又继续往下挖,看见很多白衣服的人在围着他,对他伸手,一直在说话,他认真去听却听不清楚。
他摊开手,看见自己的手掌变成没有边缘的,像是出租屋的窗户里面的世界,他变成了模糊的人。
外面的颜色都渗透进他的身体。
他挖到一层水,水把他身上浇的冰凉,霍仲山很凶的从水里出来,用很严肃的语气告诉他,“我会把这里变成游乐场。”
方时勉哭得说不出话,抽抽嗒嗒地颤栗,他想说:“不要。”
想说:“求求你,这是我的家,我想有个家。”
“你说过我可以对你许愿。”
“我只想有个家。”
可是很奇怪,发不出声音,说话的功能好像丧失了,似乎他从来都不会说话,只会哭,只会发抖求饶。
他看着霍仲山,有点委屈,想叫他不要对他很凶,因为他害怕。
他想流眼泪,想和他求饶,叫他放过他,因为他们或许是好朋友。
可是他还没说话,霍仲山就狠狠抱住他,怀抱里的温度是他很熟悉的,宽大修长的手掌在他脊背上轻轻拍着,用低低的嗓音唤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别哭,不要哭。”
方时勉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停止哭泣,他听见霍仲山在和他讲话,很温柔地帮他把衣服上的扣子扣好,他说:“不要害怕我,我会保护你。”
“离我近一点吧。”
刹那间,身上传来的疼感突然就清晰起来。
眼前似乎有一团白光,他想伸手去摸却抬不动手,白光越来越弱了,方时勉很着急,于是很用力地去看那到底是什么。
眼睛睁开的那瞬间,白光消失了。
视线聚焦,是霍仲山沉静的面孔。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片刻后沉默起身按了病床前面的呼叫器。
方时勉在看见霍仲山时,混乱的记忆被剥离开,脉络变得清晰起来,给他一种无法言喻的很微妙的感觉。
他在大火里把霍仲山救出来,而霍仲山又在那寒冷的雨天把他重新带回人间。
医生和护士进来,把被子掀开看了伤口愈合情况,又做了许多检查,他们一直在说话,方时勉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确实没死成。
还活着,在活人的世界活着。
医生出去之后,霍峻走到方时勉身边慢悠悠坐下,手支在病床上,不怀好意地吓唬人:“蠢兔子,你惨了。”
方时勉歪了下头,表情困惑。
霍峻倏然坐直,表情有些不自然,“别以为用这种眼神看我就能平安无事。”
方时勉张开嘴巴,身上很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声音沙哑,“可以……帮我请个病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