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方时勉快要出院的时候,赵老师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看方时勉。
方时勉和赵顺虽然都在安和住院,但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东,隔了好几个小时车程。
赵老师沧桑了许多,表情和状态都很不好,握着方时勉的手,好半天都说不出什么话。
一问才知道,赵顺还是没醒来,大脑损伤,很大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赵爷爷和赵奶奶这些天都住在医院守着赵顺,两位老人精神状况也越来越不好了,所以赵老师得知方时勉也受伤住院时压根不敢和两位老人说,生怕他们再受刺激。
赵佑临近高考,只从医院那次之后,和任何人都切断了联系,周天休息也不回家,家里人了解他的消息都要从班主任那里打听。
师母目前也完全没办法正常工作上班,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下意识地要去找赵顺。
经常愣愣站在赵顺出事的桥边看,好几次被警察带回来,现在只能关在家里,还不能提起赵顺昏迷不醒的事情,一提起就会情绪激动,哭得昏死过去。
原本看似完整和美的一个家瞬间就分崩离析。
好像谁都没错,又好像谁都有错,每个人都在承受苦楚,背后都是吞咽不下伤痛。
*
三月初,方时勉在医护人员的一系列周密严格的检查之后,顺利得到出院批准。
当他站在住院部楼栋外面呼吸到第一口完全不掺杂消毒水味的空气时,宛如新生,好像阳光都更加温暖,鸟类鸣叫也显得婉转动听。
霍仲山正严肃认真地在和他的主治医生说话,旁边还站了两个人,一个明柯,另一个方时勉没见过。
那是个长的特别好看的男人,像是混血很好看,鼻梁很高,眉眼深邃,会时不时与医生交流两句,还会在察觉到方时勉的目光后对他回以微笑。
方时勉有种很奇怪的错觉。
好像这次自杀之后,世界忽然就对他变得很友好。
医生每次查房都会夸他恢复的很快,说他做得很好。
阿姨会给他讲故事,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霍峻虽然喜欢开玩笑,但总是给方时勉带他喜欢吃的零食,也不会吝啬夸奖。
霍仲山更是,温柔细致,即使很忙,来医院的时间大部分都是方时勉已经入睡的夜晚。
这不像是现实世界,倒像是一场幻想出来的美梦。
身边的人都变成很柔软的,毛茸茸的,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上去,不用担心被刺痛,不会受伤。
会不会……他其实已经死了,爷爷奶奶看他受苦,所以给他打造了这个温暖的梦境,让他不要带着难过和孤独离开人间。
“你好。”
很温润的男声将方时勉从自己的世界里唤醒。
方时勉抬头看去,是刚才站在霍仲山旁边的那个人,他沐浴着阳光,笑意盈盈,“我叫秦柳,可以认识你吗?”
说完,他就很认真地朝方时勉伸出手。
“你好你好,我叫方时勉。”方时勉很少遇到这样郑重和他社交的人,赶紧伸手握了上去。
“你长得真好看。”秦柳由衷夸赞,“我们坐一辆车回云锦怎样?”
方时勉有点紧张,他下意识地朝霍仲山看去,却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
秦柳见了一笑,直接对霍仲山说:“霍总,我可以和时勉一辆车回云锦吗?”
霍仲山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稍微点了点头,就转过头继续听医生说话。
方时勉却一下子懵了,像是被主人弄丢的小狗,茫然无措地看着霍仲山冷峻的侧颜,很小声地说:“不。”
可是他又说不清必须要和霍仲山一辆车的理由,他只是现在才突然察觉到霍仲山对他的态度隐隐发生了某种变化。
方时勉像是即将沉溺时被人稳稳抱在怀里,认真呵护之后,在他愿意伸手回抱时发现,那个怀抱突然变得很滑,依旧是温暖的,可是随时都会消失。
就在方时勉垂着头不吭声时,霍仲山低沉的嗓音忽然在头顶响起,“这次就算了,下次吧。”
方时勉抬头,刚好看见秦柳富有深意的笑容,然后摊开手做出十分遗憾的表情,“好吧,那就等回云锦之后再慢慢聊吧。”
“走吧。”霍仲山很自然地握住方时勉手腕,“慢点,不要着急。”
方时勉担心霍仲山觉得他麻烦,嘴上还是憋不住说:“我想和你坐一个车。”
霍仲山看了他一眼,眉目间多了些柔软,像是很没有办法地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住院部侧门,霍仲山亲自给方时勉打开车门,手掌护在少年头上,非常耐心绅士。
背对着男人上车的时候,方时勉能感觉被靠近,被沉默地凝视,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霍仲山的温度以及他身上的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