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开之後,水洒在了手上。
但棠悔那个时候也没有很在意,她把水递给隋秋天,语气仍然很像宽容的大人,“吐过之後喝点水会好一点。”
“好。”隋秋天很机械地点点头,然後把水接过来。
喝了一小口。
她就没再喝,而是把瓶盖拧紧,水紧紧拿在手里,湿漉漉的,像流下来的某种鲸鱼粘液。
她看棠悔。
没有把水还给棠悔。
又想去找地方把自己手上的塑料袋扔掉,但还是没有找到地方。
和刚刚一模一样的举动,她做了两次。
之後隋秋天沉默。
突然蹲了下来。
这个视角,她看不见棠悔的脸,只能看见棠悔的裤脚和鞋——
她今天穿了显得很有活力的蓝色牛仔裤,穿了双白灰色的运动鞋,干净的鞋面上粘了些灰。
隋秋天突然想去给她擦擦灰。
棠悔大概不知道她为什麽突然变得奇怪。她的鞋在她面前耐心地等了一会,接着,她像是发现她蹲了下来,便後退一步,静了两秒,也蹲下来。
女人的脸陡然撞入眼帘。
隋秋天抱着膝盖,只好停下要去给她擦灰的动作。
她慢慢把手收回来。
棠悔和她蹲在一起,很努力来看她的眼睛。她们像水族馆里面两只身体很胖很圆的鱼,游不动的时候会去寻觅对方的身影,鼻尖快要撞在一起。
“怎麽啦?”
她帮她理了理被汗水沾湿的头发,语气又是那种很温柔的。
隋秋天刚吐完,脸色还是有些不好。她闷着脸,躲开她的目光,不和她对视,声音也闷着,“就是……”
“还是不舒服?”棠悔听到她的声音不对劲,蹙紧了眉心,还伸手过来,掌心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她松了口气。
又在快要收手回来的时候,用袖口帮她擦了擦鼻尖的汗,
“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不是。”
隋秋天摇头,“我没有不舒服,我的感冒已经好了。”
她陈述事实。
语气里没有任何欺骗和逞强。
棠悔视线平齐地看她。
她露出了那种像是自责的神情,没有开口讲话,却又好像在说——
刚刚不应该去坐过山车。
“也不是因为过山车。”隋秋天否认她没有说出来的猜测,语气很执拗,
“如果我带着记忆将这一天重来的话,我还是要和你一起坐过山车。”
“好吧。”棠悔大概是认可了她的解释。她摸了摸她的脸,也摸了摸她因为汗水而变得湿漉漉的眉毛,“没关系。”
她没有因为她这样憋着不把理由讲出来就变得不耐烦,也没有因为她突然这样蹲着而觉得她很奇怪,然後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就好像。
她是一把被撑在游乐园的雨伞。
而她看见之後,也把自己撑开,变成另外一把被撑开的雨伞,陪在她身边。
游乐园的雨伞很多。但她是唯一一把愿意和她在大太阳下撑在这里的雨伞。
良久。她又伸手,给隋秋天擦了擦鼻尖的汗。
然後像是做了什麽决定,她轻轻地对她说,“可是我没有看到。”
隋秋天愣住。
游乐园里吵吵闹闹,过山车呼啸驶过,一遍又一遍。
棠悔伸手过来,帮她抹了抹眼角的汗水,朝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宽容,
“我什麽也看不到。”
“所以没有看见你刚刚吐的时候的样子,没有看见你吐完之後到底狼不狼狈,头发有没有粘在脸上,脸色是难看还是好看,嘴巴有没有擦干净……”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在用什麽样子的表情在看我,更看不见那个塑料袋里装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