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说:“没必要告诉他。”当他懦弱地选择抛妻弃子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他的父亲。他当然也无权知道祁娟的去留。
时楚生想安慰他,最後只说了一句:“沈祁,别太难过,你妈妈的後事还得看你。”
当沈祁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时,时楚生第一反应是不信的。而事实就是,在祁娟确诊冠心病的三天後,她就以一个这麽残忍的手段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嗯,”沈祁答应了,再叫了一声,“哥,其实我觉得她其实解脱了。”
作为一个孩子,沈祁的语气里竟然没有丝毫悲伤的情绪,而是很冷静地告诉他,她解脱了。
时楚生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麽?”
“她过得太苦了,”沈祁声音淡淡的,“她可以扔掉她的包袱了。”她围着她的儿子转了一辈子,其中最大的包袱就是沈祁自己。
沈祁本来就寡言少语,此刻没有了母亲,他就愈发沉默起来。他们简单地聊了没几句话,两人便罕见地陷入了沉默的气氛里。
时楚生没挂。沈祁把手机贴近耳廓,他听见青年在那边轻微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像夜晚时分在他身边睡着时,外面风声浅浅的呓语。
“哥。”沈祁突然喊了一句。
客车进了站,外面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地被人放慢。上面是灰蒙蒙的天空,连空气都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如同丝线般捆绑在过路行人的四肢。他们提着巨大的行李,面容呆滞,宛如提线木偶般向着出口走去。
客车缓缓停下,外面压抑的空气在一瞬间被释放进来。时楚生拿起手机,下意识回来一个“嗯?”
“来了就陪陪我,”沈祁说。人群嘈杂的声音瞬间把他们淹没,时楚生自然没有听见少年宛若气音般的最後一句。
“别走了,哥哥。”
时楚生下了车。刚出站,他就听见沈祁在手机里很清晰地做出了指示:“往左手走,那里有一个公交车站。”
时楚生脚步一顿,因为他听见沈祁继续说:“坐五路公交车然後在第三站转,接着坐三路车,坐两站後就到了我妈在的墓园,我在那里。”
时楚生于是往那里走:“你还记得很清楚。”车站门口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他胳膊被挤了一下,“哎呦”一声。
“哥,你是不是在车站那里被挤了,”沈祁的声音一瞬间传过来,“挤回去,否则他们要挤你。”
“他们真是眼睛瞎了。”沈祁在那边冷冷地做出评价。
“不至于,就被撞了一下。”时楚生哭笑不得地解释,然後顺利出了站。
有了沈祁的指示,时楚生很快找到了那个公交车站。人不多,他坐在站台边没过一会,他要等的那趟公交车就来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斜着眼看他一眼:“投两块钱,”他再细细打量了一番时楚生,最後补充了一句,“别逃票。”
时楚生下意识摸了摸脸。接到沈祁电话後没多久,他直接收拾了点东西出了门,更别说洗脸扎头发了。现在他长发凌乱地披着,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看起来真的像流浪汉。
“我真的很像一个流浪汉吗?”时楚生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笔直的双腿自然地翘在前面的台阶上,他对着手机半开玩笑地问道。
沈祁回答得很快速:“没有。”
过了半晌,他突然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哥,你是同性恋吗?”
时楚生手机声音开得大,车上寥寥几个乘客都带着好奇与打量的目光陆陆续续看了过来。时楚生连忙低头,把声音调小。
“……不是。”
他感到羞耻。
时楚生其实打算找个时间给他说的,但是并不是在这个沈祁丧母的时候。他打算什麽时候和沈祁面对面坐下,他来慢慢地告诉他这种取向是错误的,再告诉他什麽是正确的恋爱观……
下一秒,沈祁轻飘飘的一句话接戳破了时楚生这个经不起一点推敲的谎言。
“哥,你又骗我。”
他说:“你和陈儒生谈恋爱了。我已经看到了。”
然後他反问了一句:“哥,你真的觉得我比不上他吗?可是我也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