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我能进来吗?”
“师父请进。”顾清嘉提高声线道。
这么晚了,师父还没睡吗?
裴玄衍推门而入,入目便见顾清嘉将自己紧紧裹在被中,只余一张苍白小脸露在外面,额角鬓发皆被冷汗濡湿。
他拢在袖口的指节轻颤了一下,缓步走到榻边,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轻柔地为她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他已说过无数次“别怕”,可徒儿如惊弓之鸟,焉能不怕?
他闭了闭眼,清冽的嗓音染上喑哑:“我见你屋中的灯还亮着,便知你难以安眠。安心睡吧,我守着你。”
顾清嘉抬眸看向他:“师父,这怎么行?你明日还要上朝。”
她又不是孩童,哪里需要人守着睡。
“无碍。”裴玄衍清冽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你尚未及冠,还未取字,我为你取一个,可好?”
顾清嘉心头微动,恭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裴玄衍嗓音如深谷幽泉:“便叫鹤卿吧。鹤,生来洁白,岂是池底淤泥能够玷污的。为师望你能将一些人、一些事,当做淤泥抖落了去,莫要压在心上。”
“鹤卿。”顾清嘉低低重复,唇边漾起一抹笑意,“谢师父赐字。”
是一身洁白,还是满身污泥,她不在乎,但她前世看过一本书,书上讲,鹤,实为猛禽,可以搏鹰。
这字,她喜欢。
裴玄衍见她唇边含笑,眉目亦舒朗了不少,略放下心。
轻声道了一句“睡吧”,他走至烛台边熄灭了烛火,屋内瞬间陷入幽暗,只余窗外漏进的几缕月光。
他替她拢好床幔,随后,在榻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下来。
翌日清晨,顾清嘉迷迷糊糊睁开眼,掀起一角床幔,沿着缝隙往外望,只见椅子上的人已经不在了。
师父是去上早朝了么?
她打了个哈欠,吸取昨夜险些被发现的教训,将被子裹在身上,下榻继续翻找能用来裹胸的东西。
门外传来敲门声,有丫鬟恭声道:“世子,可需要奴婢进来伺候您洗漱?”
“不必了,别进来。”顾清嘉温声道。
言讫,她垂下头继续细细搜寻,找了半晌,还真在一个抽屉最底下发现了一条白布。
就是有些太长了,不过拿剪刀裁一裁,勉强能用。
她如获至宝地将白布捧了起来。
屋外,裴玄衍下了早朝,连朝服都未换下,便想来问问顾清嘉昨夜睡得可好,可缺了什么用的东西。
他手里还拎着一盒桂花糕,是路上听人叫卖,想着徒儿会喜欢,亲自去买来的。
丫鬟见他走入院中,向他禀报道:“阁老,世子已经起了,只是……不让我们进去伺候。”
裴玄衍眼眸微凝。
他走至门边,轻轻敲了两下门,里头却无人回应,心底不由升起不祥预感。
顾清嘉正沉浸在发现白布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到敲门声。
“吱呀”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
她心下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绯色盘领袍、腰系玉革带的裴玄衍立在门边,冷冽的眸光直直看向她手里的白布。
她连忙用被子将自己裹紧,轻声唤道:“师父?”
她面上并无心虚之色,只要她不露破绽,谁能想到她拿着这条白布是想用来束胸?
裴玄衍目光凝在那条长长的白绫上,缓步走向她,步履不复素日从容。
走到她面前,他半跪于地,手指轻触了一下她的发丝,极力勾起唇角,拎起手里的桂花糕给她看。
“瞧,师父给你买了什么?”
顾清嘉看向他手里的食盒,唇边漾起笑意:“是桂花糕吗?我认得这个盒子。”
这可是她常吃的那一家,味道特别好。
裴玄衍声线微微颤抖:“是啊,你快些洗漱,然后尝一尝吧。”
“谢谢师父。”顾清嘉含笑道,“师父能否先出去等我一下。”
“等你做什么?”裴玄衍嗓音喑哑,极轻地道。
顾清嘉心道当然是等她把胸束好,但她自然不可能这样答,还没等她想好理由,裴玄衍却已先一步将她拥入了怀里,二人隔着被子身形相贴,呼吸交缠。
他环着她的胳膊轻轻颤抖。
“你可知道,犯人临死前,也是要吃断头饭的?你真就对自己狠到了这般地步,甚至想饿着肚子走?你是最怕饿的……”
闻言,顾清嘉不由愣怔当场,师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脸贴着他的衣襟,目光看向手里的白布,刹那间福至心灵,这颜色,这长度,这不就传说中的三尺白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