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触手一片湿润,这个仙人一般的,本该坐于高台、心无挂碍的人,是在流泪吗?
她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嘴唇翕动,却发觉言语是如此无力。
“徒儿,别哭。”裴玄衍轻柔地拭去她睫羽上的湿意。
顾清嘉微侧过头,躲开了他的手,心底泛起带着酸涩的刺痛。
明明落泪的是他,为何还要安慰她?
荒谬的是,她没有流泪,她的眼睫之所以被打湿,是因为她方才被他吻得受不住。
心绪翻涌间,她蓦然开口:“师父,我想……我要和你说实话。被顾景和亲吻的时候,我并不觉得痛苦,真要说起来,他的技术很不错,我是有些快活的。”
裴玄衍动作一滞,指节轻颤了一下。
顾清嘉继续道:“上回在医馆,师父也看到了,我根本就没有挣扎。”
她说的是实话,所谓贞洁、所谓被玷污与否,不过是世人生造的概念。
若是遭人强迫,身体受到创伤,她只当是被毒打了一顿,报复是肯定的,却不会因此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顾景和自然该死,可他连她的皮都没咬破,连轻微伤都算不上,她并不觉得这比被他刺杀、捅刀子更严重。
“鹤卿,别说了。”裴玄衍呼吸都变得沉痛起来。
他拢好她的衣裳,手覆在她的脊背上,将她抱起来搂进怀里,紧紧搂住。
因为徒儿的心病,他研究了许多,自然知晓那种事的受害者为了减少内心的痛苦,甚至会欺骗自己是自愿的。
她哪里是不痛苦,分明是痛苦到了极点,不这样想,便没办法强撑着活下去。
顾清嘉靠在他怀里,脸贴在他冰凉的衣襟上,察觉到他不信,只觉那块被他的泪打湿的肌肤微微发烫。
他抬手捂住,低声道:“还请师父莫要再为我担忧。若您不信,下次他吻我的时候,师父可以在一旁听听我的声音,究竟是不是快活。”
“鹤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裴玄衍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直视他的视线,语调前所未有的冷厉,忽地,他闭了闭眼,声线低沉了下去,“别再这样折磨自己。”
顾清嘉从他怀里抬头,抬起眼睫直视他,轻声道:“师父,我不过是在说实话罢了。我就是如此放荡。”
豪放,又坦荡。
“如果师父因有我这样一个弟子而痛苦乃至流泪,那还不如将我逐出门墙,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神情沉静,看在裴玄衍眼里,却是绝望到近乎麻木。
他缓缓抬手,轻抚她的面颊,嗓音喑哑道:“别这样说自己,也别说什么一别两宽的话,我什么都依你。”
他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又透着几分偏执的力道包裹住她的手背:“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
顾清嘉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她不过是仗着师父纵容她罢了。
师父视她如亲子,她实在想象不到他对她的情感有所变化,不再把她当成好大儿的那一天。
她抬起他的手,放在脸颊边轻轻蹭了蹭。
眼睫低垂着,没有看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之色。
……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殿试的时候。
马车驶至东华门前,顾清嘉掀开车幔,下了马车。
她以为自己来得算早,抬眼却见东华门前人头涌动,贡士们都快到齐了,大多数人垂眸静候,也有人与同伴窃窃私语。
等了一盏茶功夫,礼部官员引着他们穿过层层宫禁,步行至奉天殿。
今日天气不佳,考试不在殿外举行,而是移至殿内,当下却不能进去,得在殿外候着才行。
本朝殿试,皇帝只是名义上的主持者,很少亲自驾临。
她低头理了理衣袍,倏忽间,却听见太监略显尖锐的唱喏声:“圣上驾到!”
密集而有序的脚步声响起,皇帝未乘步辇,被内侍和护卫们簇拥着步行而来,头戴翼善冠,身穿十二章纹玄色常服,神情淡漠,一身冷肃之气。
她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剧情里,皇帝似乎并未驾临这场殿试吧?
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无需在意。
皇帝行至丹陛之上,一旁侍候的太监内侍搬来椅子请他落座,为他奉上茶水。
他视线垂落阶前,淡淡扫过,并未在任何人身上稍有停留,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水,淡声道:“开始吧。”
太监恭声应诺。
鼓乐声中,贡士们在在鸿胪寺官员的主持下向皇帝行礼。
皇帝入殿后,执事官开始唱名,贡士们按科举名次依次走入殿中就座。
顾清嘉头一个进去,只见殿内已设好一排排桌案,其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察觉到御座上投来的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她缓吐出一口气,趋步上前,在距龙椅最近的地方落座。
其余贡士也很快鱼贯而入。
内侍们将白宣纸分发下来,兼任礼部尚书的内阁次辅江守清恭敬地自御案上捧起策题,置于题案,交由执事官举提案自御阶而下,展示策题。
看清题目的刹那,顾清嘉眼眸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