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缓声让她躺着休息,命太医随他出去。
行至外间,他同太医说了顾清嘉的身体状况,沉声道:“如何才能保全她的性命?她身体孱弱,如何能经得起生育之苦?”
太医沉吟良久,低声道:“陛下,母体病弱至此,十月怀胎,怕是会将她的精血生生耗空,性命难保。可打胎对身体的损害比起生育也不遑多让,常人亦有因此送命的,何况是虚弱到连情绪波动都不能有的病人?若行此法,很可能连几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了。”
皇帝一时间只觉如坠冰窟,喉间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冲击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眸底暗沉一片,嘶哑道:“你这是何意?你的意思是她的命保不住吗?”
压迫感席卷而来,太医生怕遭他迁怒,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伏地道:“陛下,若是精心调养数月,撑到生产,也许能有一线生机。”
皇帝缓缓阖上了眼眸,嗓音喑哑至极:“那个孽种难道非留不可吗?”
太医不敢深想“孽种”二字,声线微颤:“陛下,等调养到身子能勉强承受住打胎的时候,月份怕是已经大了,届时胎儿已不得不留了。”
皇帝拢在袖口中的指节骤然攥紧,力道之大,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肉里,他却感受不到哪怕一星半点的疼痛。
他命太医退下,转身走进里间,行至榻边,缓缓撩开了帷幔。
顾清嘉正阖眸小憩,并未睡着,听到动静,睁眼看向他,瞧见他的神情,心下一怔。
他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呢。
皇帝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上她的小腹,眸底暗流汹涌。
他恨不能将这个孽种连同它该死的父亲一同打入十八层地狱,这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个索人性命的恶鬼。
滚烫的温度穿过衣衫透进肌肤,顾清嘉轻颤了一下,低声道:“陛下……”
他是摸她摸上瘾了吗?还真别说,肚子暖烘烘的,还蛮舒服的。
皇帝将手收回,抚上了她的脸颊,眸光复杂到让人捉摸不透。
“朕曾无数次庆幸过你是女子,可这身份又给你带来了什么?是壮志难酬、是如履薄冰、是性命都难以保全。”
顾清嘉轻声道:“陛下,臣就喜欢做女子。”
什么壮志难酬、如履薄冰,她那是信手拈来、手拿把掐。
皇帝闭了闭眼,低哑道:“可朕不忍……朕不忍。”
顾清嘉心念微动,她有心推动女官制,为妹妹铺路,倒觉此时是个铺垫一下的时机。
她调整语气,像是推心置腹般,轻声道:“陛下,臣有时也会想,如果天下女子,都能同男子一样出将入相就好了。
“若真有那一天,臣又重新投胎,陛下万寿无疆,定然还在,届时我们还能君臣相和。不然那一世,臣未必还能有机会扮作男儿,也许一生都见不到陛下,哪怕有幸见到陛下,又不知是何光景,也许已嫁为人妇了。”
皇帝指节骤然攥紧,沉声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什么投胎、什么嫁为人妇,你定能长命百岁。”
她的话却提醒了他,若能推行女官制,让她恢复身份,在天下人面前赦免她的欺君之罪,料想可以让她安心,不用再怕他会翻旧账了。
当务之急却是她的身子,他道:“以后常入宫,你的身子得好好调养。”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显怀了,得让她能承受住此事才行。
顾清嘉心道这话他都说了八百回了,应了下来。
……
那日之后,皇帝便每日盯着顾清嘉喝补药,皆是调养她自己的身子的,没有一碗是安胎药。
他管那个孽种去死?他恨不能将它的养分都抢来给她。
顾清嘉却还记得自己补药喝多了流鼻血,险些把同僚和师父吓出个好歹,推拒不过,便想着躲闪,一次宴会,宴饮完毕,皇帝让太监召她过去,她眉心不由蹙起。
别以为她没闻到太监身上的药味,定是侍奉在皇帝身侧沾染上的,他又熬了药要给她喝。
熬药之事本该御药局来做,可皇帝却每每亲自动手,从不假手于人,简直当护士当上瘾了。
她低声道:“中贵人,请帮我回禀陛下,我如今一闻到药味就犯恶心。”
其实那补药加了蜜以后味道还不错,但谁让楚云梦给她开的抑制月事的药本就有补身体的效果呢?再补就不礼貌了。
太监恭声道:“大人,您若是不过去,说不准陛下待会就亲自来了。”
裴玄衍本打算过来送顾清嘉回府,见太监走过去说了什么,她面色便不大好看,加快脚步,行至二人身边,嗓音清冽道:“这是怎么了?”
太监恭敬地道:“阁老,圣上熬了补药给顾大人喝,这是圣眷啊,还请您帮忙劝劝顾大人。”
裴玄衍眉心轻蹙,道:“补药?”
皇帝强迫徒儿,对她毫无顾惜,这般关怀她的身体,怕是没那么简单。
蓦地,他听见——
【皇帝望着睡梦中的人,眸光深沉。
他一直将她有孕的事瞒着她,怕她动了胎气,更怕她不愿要这个孩子,用补药的名义给她喝安胎药,等胎儿大到打不掉了,她便只能认命。】——
作者有话说:这下小裴老师也要碎了[捂脸偷看]
给我狠狠打起来,嘿嘿[狗头]
第112章皇帝首辅恨意升级小顾做坏事皇……
裴玄衍瞳孔骤缩,素日清冽而沉静的眼眸波澜翻涌。
他眸光定在眼前人身上,缓缓垂落,落在她的腰身上,眼睛刺痛起来,面色霎时苍白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