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他泡了太久洪水,身骨透着寒气,千叮万嘱,不能受风着凉。
自醒後,还第一次走出房门。
眼前的小院,与记忆中的逐渐重叠。
墙角种着腰部粗的柿子树,墙角立了一排褐色陶盆。里面栽种的花早已枯萎,些许蒜根留在土里,方便随时取用。
琨瑜擡头,环望笼罩在萧瑟冬季的乐水村,脚下的土地一点一点从虚变实。
他微微阖眼定神,头脑的迷茫散去,恢复往日的清明。
琨氏进来送汤,看见他立在院子,连忙呼喊:“阿瑜快进屋,大夫说不能受风。”
琨瑜吸了吸鼻子,笑道:“就来,娘。”
琨氏一愣,紧接着露出笑意。
“阿瑜精神似乎好多了。”
前些日子,琨瑜虽然听话,配合治疗,也能认出他们,但始终给人一种蒙蒙的幻觉,不真切,好像神智落在什麽地方似地。
如今细细打量,精神了,琨氏逐渐安心。
“多吃点肉,身子才能把肉涨回来。”
琨氏摸了摸他的脸蛋:“原本圆乎乎的,这都瘦了好多。”
琨瑜眯着眼,像是猫儿缩进被褥里,笑道:“娘,我都长个儿了,瘦一些很正常。”
琨氏点点头:“是长个儿了,窜个头好,但也不能光竖着长。”
又道:“年都过了,今年你赶不上过年,爹娘给没给你准备新衣裳,过两日,我跟你爹去镇上扯几块好布料,将今年的新衣裳添上。”
琨瑜眼睛一酸,点点头:“嗯,都听爹娘的。”
琨氏迟疑:“许家那边……”
怕提及退婚一事让琨瑜伤心。
琨瑜摇摇头,眸光平静:“孩儿不难过,婚约退了也好。”
母子两说了会儿体己话,琨瑜喝完汤,很快就躺下休息。
整个季冬,琨瑜都在房内休养。
他遭遇水患,又消失很久,昏迷数十天,年後家里来了人想看他,都被爹娘拦去,说让他安静调养。
冬去春来,孟春时分倒了数日雨水,潮湿阴冷,琨瑜房内的炭盆多了,成日抱着个汤婆不撒手。
这时候,他忽然很想那个遥远的像梦一样的世界。
冰雪天地,巨兽总是拥着他睡觉,或者用体温彻底裹着他,如此荒凉的雪季,也没叫他冷到。
想着,琨瑜静静微笑,眼眸闪烁一丝黯然。
他将思念掩在心底,独守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到了季春时分,气候回暖,院子冒出许多莹绿,那颗腰粗的柿子树也生出许多新叶,过不久,就能结出花苞。
琨瑜换上今年家里给他置办的春衣,樱草色对襟衫,较之前长了个,衬得身形柔韧修长,气色更是暖了不少。
远远瞧着,像春池里一株鲜活漂亮的灵草。
他束好发,露出洁净秀气的脸庞,拿起立在墙角的篓筐背上,准备下田帮家里干农活儿。
行至半道,树下的村民都在议论,
说是某某村的好几家猎户入了深山,想猎点好货拿到城里买卖,结果听到黝黑的山谷里传出鬼吼一样的声音涤荡。
那声音轰轰的,跟地底下传出来似地,震得耳朵疼,心悸狂跳。
原本上了山的猎户又下来了,喝了几天药才缓回一口气。
“莫非是山鬼?”
“我看是野兽吧。”
“什麽野兽能叫出那样的声音……那得多大啊?”
琨瑜立在原地,不知怎麽,心跳漏了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