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北粱皇室写给探子的信,信里交待将一百万两白银,藏在云梦楼里,暂时不要动。
还有许多密信,详细记录了宋家日常动向,显示北粱探子一直在监视宋府。
信件没头没尾,都是李信业回京後的事情,显然是李信业拦截下的北粱密报。
以他和北粱不共戴天的立场来看,他拦截下信件情有可原。
而信件前後因果不详,他们作为外人看不明白,宋居珉作为当事人,却能立刻看懂,这是北粱拿到了一百万两银子,交待探子藏在云梦楼里,却谎称没有收到。。。
至于监视宋家,这也能解释为何内宅埋有尸骨的事情,能够被外人知晓。。。
李信业巧妙嫁祸北粱人,还能模仿普荣达的字迹,这些不算困难,可何年万万想不到,他手里的印戳,居然不是普通的私印,而是北粱皇室的印戳。。。
这个人,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宋皇後指尖抚着印戳,目光与何年短暂对视。
何年心虚道,“娘娘,臣女想着,若是能现在揭发李信业私通叛国的事情,许是宣云的事情,朝廷里那帮老臣,就不会紧揪着不放了。。。”
宋皇後眼底流露出动容之色。
“秋娘,难为你肯为宣云着想。”
本来知道死得侍女香穗,就是她身边下仆的女儿,她又跑到大理寺替下仆寻尸,查看供状。。。
宋皇後有过短暂怀疑,现在想想,说不定这个蠢货也是被蒙蔽了而已。
“秋娘,你可知道你从瓦子里找来的女打手,都是北粱的探子?”
何年摇了摇头,“怎麽会是北粱的探子?”她露出惊慌的表情。
“我问过瓦主,他说这些都是逃难的流民啊!而且她们手脚功夫都很好,尤其是那个赛风,臣女几乎什麽事情都交给她办,她干事利索有头脑,若不是她替臣女拿主意,臣女在将军府简直寸步难行。。。”
“李信业没有提醒过你吗?”宋皇後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按照李信业的能力来说,不可能府内进了北粱探子,而全无察觉。
何年咬着丹唇,“他倒是说过,可臣女没有信。臣女只以为他看不得臣女有自己的人。。。”
雪色漫过窗棱,女娘眉眼染浸凄楚。
“娘娘不知道,臣女在将军府,过得是什麽日子?尽是一些不讲规矩礼仪的粗人。。。”
女娘那张清丽的脸上,写满无奈和心酸。
宋皇後轻叹一声,眸中闪过怜惜,“本宫深知秋娘苦楚,可眼下局势未明,秋娘再忍忍。。。”
她声音里含着蛊惑,“秋娘想想,宋府发生这样的事情,死得那个小侍女香穗,是没有根底的贱蹄子也就算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她还跑出来一个母亲,刚好是秋娘从瓦子里新收的相扑手。。。”
宋皇後目光凝重,“本宫琢磨了很久,怎会这麽巧?恐怕宋家这次是被人算计了,那个叫什麽黑翠花的女相扑,秋娘可以交给宋家处理,说不定能从她嘴里挖出些内情。。。”
宋皇後几乎能确信,这就是北粱人做局。
她袖口双凤衔芝纹路,摩挲过何年的手背,金丝银线是冷的。
何年心里纳闷,这麽热的暖阁,炭火也点燃了许久,宋皇後的衣料却是凉的,难道她也没有长久呆在这里?
她不由暗中打量着周遭,面上却佯装懂事的点点头。
宋皇後满意于她的乖顺,起身道,“秋娘,兹事体大,本宫须得先拿给圣上过目,秋娘在这里稍坐歇息,本宫去去就回!”
宋皇後捧着匣子。
何年知道里面约莫十几封信,红浥封泥有毒。
她刚刚只留意着,宋皇後的手抚在印戳处,现在才意识到,一切都不太对劲。
“娘娘”,何年尽可能保持冷静,“臣女能不能出去见一下赛风,她若是北粱人安插的探子,臣女如何敢留她在这里?不如让她回去监视李信业有没有从墩台营房回来,若是回来了,我不在府里,臣女怕。。。”
她在暖阁待久了,鼻子适应了暖热,又从应付宋皇後的紧张中抽离後,越发觉得檀香木的味道有点重。。。
她须得叫赛风回去报信,再不济,她就和赛风一走了之,再做图谋,也好过身处险境。
何年方才随着侍女在内殿行走,并不觉得有问题,现在望着窗外高大的楠木,意识到这处暖阁,实在太过僻静了。
“秋娘不怕”,宋皇後指尖点在她手背上,眼神如浸在雪水里的玉磬,没有蕴含半分感情,带着六宫之主的高高在上。
“本宫唤你过来坐坐,李信业敢奈你何?”
宋皇後的丹蔻,在何年衣袖上划过,绣着双凤的织金翟衣并未碰到她,她却觉得寒凉之气扑簌簌地往领口里钻,而她袖口里的腕骨也烙得生疼。
“秋娘向来畏寒,就不必走一遭了,本宫叫宫人替你传话。。。”
宋皇後压着何年坐下,用温柔的客套,给她扣上一顶无形的囚笼。
何年只能垂眸望着猩红绒毯外,裸露的青砖纹,恭顺应下。
可那青砖上的冰裂纹,恰恰证明,这间暖阁久未住人,才会猛然生火,骤热之下导致青砖碎裂。
宋皇後离开後,朱漆门槛内檀香木的味道越发浓郁。
本能滋生的恐惧,让她脊背发寒,她盯着暖阁里昏暗的内间,听到窸窣的衣袍声,一点点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