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6章
◎洞房花烛夜◎
烛火在天青云莲盏中静燃,女娘支着肘侧,卧在床榻上看书。
葱白指尖拂过书卷,发出沙沙声,跳动的暖光也跟着摇曳,在她低垂的睫羽下,投出展翅的蝶飞。
檐角铜铃轻叩霜檐,何年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云鬓松落,满头鸦丝如瀑倾泄,逶迤铺满软枕。
身後珠帘蓦地撩起,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李信业一身玄色暗云纹锦服,携着夜晚寒凉踱进来。
何年擡眸去看时,他正站在雕花槅扇边脱掉黑色大氅,卸掉箭袖和护腕。
对上女娘视线,他含笑道,“困成这般还不睡?倒要强撑着眼皮秉烛夜读,你是要考取功名吗?”
他嗓音裹着琉璃夜雪,激得她心脏微微收缩,只注意到他说话时,喉结在烛影里起伏,喉间那道蜿蜒伤疤,恍若冰河裂开一线银鳞,银光灿灿。
这种心悸勾起下午不好的回忆,何年扭头合上书,冷冰冰道,“要你管!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扰人清眠,也是学梁上客偷金盗玉吗?”
她反唇相讥,话急而冲,不小心咬到了舌尖,疼得趴进云锦软枕里,不敢让他看出端倪。
软枕上金线绣的并蒂莲被揉皱,随着她散落的乌发起伏。
李信业走近床榻,低笑震得床帷金鈎颤动。
‘偷金盗玉’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和‘偷香窃玉’有什麽区别?
他心里一热,温和道,“流言的事情安排妥当了,这几日就会满城尽知,特意过来和你说一声。。。”
他俯身抽走软枕上的书,尾指擦过她攥紧书脊的指节,冰凉触感让女娘身体一麻。
她迅速翻身朝里,将锦衾卷成蝉茧,从茧房里传出闷声,“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李信业瞧着她骨碌成一团,只觉好笑。
拿过书卷後,睇了一眼书封上的名字,是《寰宇记》。
这是记录大宁山河国土,州县风情的舆图和地志书。
李信业想起女娘白日的话,将书卷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知她心里有气未消,也有志未酬。
“秋娘。。。”
他想问她愿不愿意陪他去北境,那里虽然苦寒,但受北粱民风影响,女子亦可骑马射箭,行军打仗,与男子无二。
他还记得娘亲在北境时,是怎样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可女娘听他呼唤,并不露出头,只将自己裹得更紧,又往床里边挪了挪。
好像叫她一声‘秋娘’,是拿绣花针扎她一样。
李信业就生了逗弄的心思。
“秋娘不是说,要尽快怀上孩子吗?”
他坐在了床榻外沿,慢悠悠道,“我不在这里,你怎麽怀孕生子?”
女娘猛地掀开锦衾,露出半张脸,羞愤道,“我说的是假孕!是假孕!”
“我说的也是假孕。。。”李信业嘴角擒着笑,“秋娘以为是什麽?”
他尾音未落,何年忽觉身侧衾被陷落,那人竟褪去外袍,倚在攒金丝靠枕上,携着一股热意靠近她。
“就算是假孕,我也该略尽绵薄之力…不然,总是宿在书房,旁人该疑心了…”
“李信业!”何年挣出半截雪腕去掐他,“你不要以为亲了我,就能随便戏弄我!”
她发现李信业自那晚之後,对她说话就放肆很多。
李信业攥住她的手腕,带着茧的掌心覆住她的指尖,“不是亲了你,就能戏弄你。。。”
“那是什麽?”女娘瞪着他。
李信业目光沉静,带着点严肃,“是。。。”
他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和不是我的,我分得很清。”
何年一愣,反应过来,“你现在是觉得。。。我是你的?”
“不然呢?”他姿态闲散,“明媒正娶,十里红妆,立了婚契拜了天地,就算婚宴被破坏了,你也合该是我的妻子。”
“等到我们离开京城後,我在北境再给你补一场盛大婚宴。。。”
京城除了母亲,鲜少有他的亲朋好友,就算徐翁和圆明法师待他很好,也不可能来参加他的婚礼。
而北境不同,他生于斯长于斯,那里都是他的旧部与知交,他要在夏日的草浪里,在马奶酒香和真正的祝福中,与她拜堂成亲。
何年有些恍惚,“离开京城?你一个人离开都这麽难,怎麽可能带上我?”
“你可愿意?”李信业垂眸望着她,眼里含着期待。
“不愿意”,女娘抽回手,斩钉截铁道,“你对我这样坏,还想我再嫁你一次,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