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见皇後下裙洇开的一地血,若非是中毒,又是怎麽回事?
郭静姝也牙齿打颤,战战兢兢望着何年,“沈娘子。。。不。。。李夫人。。。怎麽办?”
“不怕”,何年将她往青白釉薰炉旁拉了拉。
皇後宫中用得瑞脑木樨香,覆盖了郭静姝身上残存的那点松香味。
何年安慰着郭静姝,“这里是皇宫,就算有人胆敢下毒,这般严密的搜查,也是插翅难飞!”
前殿内的吵闹,终是惊扰了後殿的宋檀,没等太医赶过来,他已围在长姐身边,满眼焦急。
何年隔着人潮,看见宋檀一袭月白长袍,立在一群宫女中间格外醒目,心里只觉悲哀。
她给过这对姐弟机会的。
若是她们不对郭小娘子心存歹意,那宋皇後自然不会接近郭小娘子,以郭小娘子腼腆的性子,只有往人群里藏得份,怎麽会往皇後娘娘身边凑?
那就算何年送给郭小娘子的香囊有问题,也不会给宋皇後造成致命伤害。
但正是宋皇後想要算计郭小娘子,才会主动套近乎,主动将人唤到跟前问话。
而何年送给郭小娘子的香囊,主香为松香,为了中和醒目的松香味,何年以茉莉根和乳香为配。《圣济总录》里有记载,‘乳麝相激,经脉如沸’,也就是乳香如是遇到麝香,互相刺激,乃是活血通络,加速毒素渗透的烈药。
至于茉莉根协同麝香,可致惊厥。
何年早就发现,宋皇後因身体不适,格外畏寒,殿内炭炉烧得特别旺盛。
故而,她又将红花汁浸染香囊内衬,香囊在常温下不会释放红花,但若是遇高温时,则蒸腾出挥发性成分。而红花与麝香合用,可形成‘血海翻浪’之势,那堪称化毒为锐的催化剂。
但这三者都需要与麝香合用,才会産生堕︱胎︱毒︱性,暴烈十倍的功效。
而麝香,就藏在宋檀身上。
只要他今日不出现在坤宁宫,宋皇後尚有保住胎儿的机会,尚有诞下子嗣的机会。
但他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便是老御医有妙手回春的能力,也是回天乏术了。
果然,太医院院判许守仁,替宋皇後把脉後,哀恸道,“皇後娘娘不是中毒,是怀有身孕,小産了。。。”
“娘娘恕罪”,他跪地叩首,冷汗已洇透他孔雀补子的後襟,素来沉稳的双手,针灸时也忍不住发颤,却还是凭借惯性,急刺入‘三阴交’和‘关元xue’,止住娘娘︱下︱体︱崩漏。
“娘娘。。。”许院判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娘娘脉象浮滑如雀啄,可见腹中胎儿尚未成型,却遇到了化血去淤之物,这才有‘破流血’和‘大出血’之症。。。”
“皇後宫里,怎麽会有化血去淤之物?”
庆帝由内侍扶着,刚进大殿,听闻御医此言,满脸都是愤慨之色。
宋居珉跟在天子身後,看见女儿裙裾浸在血泊中,心头也浸透了血,悲恸不能自已。天知道他日日夜夜都盼望着,长女腹中能诞下皇长子。。。
宋皇後疼得簌簌发抖,酸冷的钝痛顺着脊柱爬上後颈,染着丹蔻的指甲生生抠进织金襕边,她强迫自己咽下喉头呜咽,以维持身为一国之母的体面,可还是顺着保养得宜的脸上,滑下了一行湿泪。
“陛下。。。”她微弱的声线里带着颤,“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後宫中有嫔妃意欲夺她子嗣。
可不曾想许院判四处嗅了嗅,将目光凝在了宋檀身上。
“敢问宋翰林身上,熏得可是万斛香?”
宋檀茫然的点了点头。
刹那间,他意识到什麽,脸上一片死寂。
他特意调制的万斛香,几乎近身就扑染在布料上,且留香不褪。
这等浓稠馥郁的烈香,是君子用香之大忌,但为了让秋娘每次见到他,身上都会残留着他的气息,他还是用了此香。
纵然他眼前失去了秋娘,秋娘也不肯再接受他的东西,他还是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占有秋娘。
就像过去一样,一想到秋娘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的所有东西,都是由他一手包办,都沾染着他的气息,都与他日常所用成双入对,他就有一种隐秘的丶占有欲得到满足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