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头抵着铁栅栏,嶙峋的手指穿过缝隙,徒劳地抓挠地面,妄图触碰她飘动的裙角。
铁锈混着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恍恍惚惚间,他鬼迷心窍般舔舐着栅栏。那些染血的铁条冰冷刺骨,却是唯一能给他带来实感的东西。
“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我不该听信父亲的话。。。。。。”他痉挛的手指拼尽力气,也无法触及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影。
昭悯始终不肯擡眼看他,只在他说後悔时,睫毛轻颤了一下。
她的侧脸笼在牢房幽暗的光线里,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鼻梁的弧度,微垂的羽睫,紧抿的唇线,每一处都透着疏离。
夜风撩起她鬓边几缕碎发,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阴影,更显得那侧影单薄如纸。
而她微微偏头垂眸的姿态,仿佛只在意肚里的孩子,又仿佛在固执地避开他的目光。
宋鹤只觉她下颚绷紧的线条,脆弱而倔强,连脖颈到肩头的曲线,都凝着对他的抗拒。
“昭悯。。。。。。我不该害死我们的孩子,不该害死你。求你回头看看我,求你回头看看我。”
他说孩子时,昭悯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泄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不解和温柔。
宋鹤见状,立刻辩解道,“是父亲。。。。。。是父亲害死你的。是他说毒杀了昭隆太子,周宋两家已成死仇。。。。。。说这个孩子若出生,必成祸根。。。。。。”
“我是逼不得已的,昭悯,我是逼不得已的。。。。。。我跪在他书房的门前,不停地磕头,不停地磕头,我磕破了脑袋,可是他说。。。。。。”
宋鹤脑袋昏沉,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笑声混着恸哭。
“他说我是宋家儿郎,当以家族大业为重,命我亲手了断你们母子。。。。。。说什麽‘舍小保大,弃私全公’。。。。。。”
宋鹤喉头滚动,惨笑出声,“可这冠冕堂皇的说辞,只是因为做出舍弃的人是我。。。。。。失去至爱的人也是我。。。。。。他何曾爱过我,何曾重视过我?何曾在意过我的感受?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
“所以我杀了他。。。。。。”宋鹤卖乖般看着昭悯,“我杀了那个老东西,昭悯,他死了。我为你和孩子报仇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些年,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只有你会爱我,只有你和孩子,是最爱我的人。。。。。。”
“昭悯,我错了,我当真错的离谱。”
宋鹤饿得有点虚脱,浑身发软无力,却怎麽也无法从栅栏中挤出去,也无法寻求她的安慰,触摸她的柔软。而这是他在这世上最後的温暖了。
宋鹤的哀泣,被天窗外的风声所吞没,无论他如何苦苦央求,昭悯都不肯回头看他。
夜风将散落的画像,卷起又抛下。
吹落在昭悯脚边的一幅画像,被她附身拾起,垂眸端详着。
宋鹤看清昭悯所看之物,突然暴起,十指死死扣住栅栏疯狂摇晃。
“别看。。。。。。昭悯。。。。。。别看!”他喉间溢出困兽般的哀鸣,木刺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她们只是我发泄痛苦的残次品。”
“昭儿,你不要生气。这些只是我相思成疾,控制不住发狂的思念时,扼死的卑贱侍女。我只是太想你了,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喃喃自语着,“可你对我太残忍了。。。。。。你带走了我的全部记忆。”
“我想不起来你的音容笑貌,想不起来我们过往相处的所有细节。我没有办法,我很害怕,害怕你就这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只有亲手扼死这些侍女时,我才能想起当日你在我掌心的温度。。。。。。想起你泪水滴在我手背上的灼痛。。。。。。想你看向我的眼神,哪怕是憎恨,可那也是我们的记忆啊,我不能忘了你。。。。。。”
宋鹤整个人滑跪在地,“昭悯。。。。。。我当时别无选择啊。。。。。。身不由己啊。。。。。。”
他仰起涕泪纵横的脸,绝望而哀求的看向女娘,恍若摇尾求怜的小狗。
“求你。。。。。。求你过来,让我抱一下。。。。。。就一下。。。。。。可好?”
他不知这般哭泣了多久,牢房四角的地灯突然大亮,刺眼的光线将阴暗的牢狱照得如同白昼。
宋鹤擡手试图挡住刺目光线,却见对面石墙竟缓缓移开,露出其後暗藏的密室。
周太後端坐在紫檀交椅上,苍老的十指死死扣着扶手。她身侧的庆帝负手而立,龙袍在灯火下泛着冷光。
二人面色阴沉如铁,显然已将方才供词,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如今可还有话说?”周太後猛然起身,凤钗上的明珠簌簌乱颤。她枯瘦的手指直指宋鹤,声音里淬着刻骨的恨意。
“这畜生亲口供认毒杀昭隆太子丶虐杀昭悯公主,身犯弑君弑父大罪,陛下还要留这等衣冠禽兽的性命麽?”
庆帝身後,几位辅政大臣与司法官员,俱是神色凝重。
就在这肃杀氛围中,宋鹤惊见‘昭悯’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太後,而她裙摆之下,掉落出诺大的软枕。
“南安辛苦了。”太後握住她的手,声音骤然柔和,“哀家定为你讨回公道。”
南安褪去哀戚神色,乖顺地点了点头,却在撞见宋鹤阴鸷的目光後,双肩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