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笔尖在纸上胡乱画着圈,墨迹晕开如蛛网,她思绪也跟着飞快运转。
若她是庆帝,在暂时无法除掉周佑宁的情况下,要如何废掉这颗棋子?
宋居珉当初想用李代桃僵之计,找来假周庐替换真周庐。。。。。。但除此之外,应当还有旁得法子吧。。。。。。
她正沉思间,忽听门外侍女慌忙来报,“娘子,皇城司押着宋勾当前来,说是奉了圣旨,要将宋勾当交由娘子处置!”
窗外的日光,骤然变得刺目,何年半眯起眼。
庆帝这步棋下得当真狡猾,将宋檀的发落权,交给她这个前未婚妻。。。。。。
这是想。。。。。。保下他?
“带他过来吧!”何年整了整衣襟,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不多时,两名差役押着宋檀入内。
昔日清风明月的郎君,此刻官袍凌乱,玉冠歪斜,额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他被粗麻绳五花大绑,宛若人偶,侍卫一推便重重跪倒在地。
“夫人。。。。。。”宋檀声音嘶哑,额头几乎贴地,“是下官该死,害夫人小産。。。。。。下官任凭夫人发落。”
那声熟悉的‘秋娘’,苦涩的吞没在舌根,而‘李夫人’三个字,他拼死也绝不会说出口。
能称呼她的,竟只有‘夫人’这单薄而游移的二字。
“将他松绑了!”何年看着他这副样子,如鲠在喉。
而她开口说话後,宋檀才意识到,女娘就在那扇雕花窗棱後。
隔着一扇窗户,她隐于暗处,能将他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而他跪伏在地,连她的面容都看不真切。
这般云泥之别,让他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可这句‘松绑’,就足够他在庆帝面前扳回一成了。
庆帝将他送到将军府,无非是测试秋娘反应,验证她对他是否还有感情罢了。
她给他一条活路,庆帝还愿意用他这条狗。她若是杀了他,庆帝也不会出言保他,反而觉得他无用,宋家此前妄图用过往情分,操控秋娘对付李信业,纯粹就是个笑话。
庆帝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死活,横竖天子座下,最不缺的就是冲锋陷阵的家犬。
而他需要的,就是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向天子证明,他很有用。
“夫人,下官若是知道夫人身子这麽虚弱,便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传夫人去问话。都是下官疏忽大意,才会酿下大错。。。。。。”
他声音嘶哑,刻意提高了声量,生怕窗後人听不清楚。
纤长睫毛垂落,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衬得清泪愈发惊心。
何年透过窗缝望去,只见他跪伏在青石地上,姿态几乎低进尘埃里。向来梳得一丝不茍的发髻散乱了几缕,黏在渗出冷汗的额角。而官袍领口歪斜处,露出半截苍白的脖颈,像是被月光灼伤的夜蛾,破碎而迷离。
何年一颗心都揪紧了。
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能卑微到这种程度。。。。。。究竟是多深的恨意,才能让他如此作践自己,也要完成复仇?
“宣云,”何年忽然开口,声音温柔如往昔,“你可愿离开京城?”
何年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只要他说‘想’,她即刻就能安排他离京。
江南的良田,蜀中的宅院,她愿意保他後半生衣食无忧。
可若是他说‘不’,那就意味着他执念未消。
棋盘之上,他们黑白对峙,只能一较高低。
“宣云,”何年尽可能使自己显得诚恳,“这次我意外小産,天子必然愿意补偿我。你若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可借机向圣上求个恩典。无论是看在你长姐的份上,还是为了安抚沈家,圣上都必会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