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122章
◎狠毒之计◎
日影渐高,檐角的冰凌开始消融。
阳光穿过云翳,将庭院的积雪晒得松软。微风带起细碎的雪沫,在光线里打着旋儿,宛如一场细小而无声的雪霰。
何年半倚在窗边,阳光斜斜地漫进来,描摹着她素白的衣袖。
她微微眯起眼,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明亮晃了神。
“宣云,”她忽然开口,“你瞧阳光这样好,”她轻声道,“你该去外面的天地看一看。”
“你自幼熟读经史,应当知道皇城司是条不归路。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弄权的宦官,能有好下场。”
女娘指尖隔着窗纱,描摹着投映其上的光影。阳光透过纱孔,在她指节上留下细小的丶跳跃的光斑。
她啓唇轻唤,那声音里带着冬日暖阳特有的通透。
“你不像我,是个深闺妇人,困于方寸之间,犹如涸辙之鲋。你尚可着书立说,效太史公之志;亦可携琴访友,学嵇康之逸。江南烟雨可题诗,塞北风雪能入画,便是无所事事,赏遍山水又何妨?”
“这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你何苦因为无谓的仇恨,自囚于这方寸牢笼,这般作茧自缚?”
宋檀跪在檐下,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的窗根。
他仰头望去,模模糊糊只能看见,她指尖的素白在光下闪烁,宛如一点将化未化的雪星。
“可。。。。。。”宋檀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像是咽下了一整块烧红的炭,“我。。。。。。什麽都没有了。。。。。。”
这句话在唇齿间碾过,带着铁锈味的疼。
在女娘诉说婆母锉磨之苦时,他心中翻涌着矛盾的情绪。既心疼她的遭遇,又忍不住怀疑这是她设计的骗局。
直到她纤指轻扬,引他望向如洗长空,他才惊觉自门庭倾覆以来,他终日怀铅提椠,心里揣着一把尖刀行走,已经许久没有注意到擦肩的晨昏暮霭,头顶的云卷云舒了。
宋檀缓缓摊开手掌,任那缕天光在掌心蜿蜒流转。
那温度让他想起许多少年往事,许多他与秋娘耳鬓厮磨的过往。
久远得像个梦境。
是的,一个梦。
醒来後,他什麽都没有了。
宋檀眼底阴翳再度聚拢,他声音冰冷如寒潭。
“想来秋娘应当明白。。。。。。这温暖不过是冬日的假象。再过几个时辰,日影西斜,寒气便会重新漫上来,让一切又回到冰冷的原样。而我。。。。。。”
他收拢手指,仿佛要抓住那缕转瞬即逝的暖意,“终究要回到那阴冷黑暗的地方。”
宋檀倏然擡首,目光如刃,直刺向那扇雕花窗棂。
那窗纱极薄,被光线一照,几乎成了半透明的,隐约可见两道视线,在浮动的光影中猝然相接。
就在这时,疏影的惊呼,如冰锥刺破寂静。
“老夫人。。。。。。您。。。。。。您怎麽来了?”
她特意遣散了院中侍女,就是为了方便娘子说话,没想到却害得无人通报。
何年听到婆母在外,脊背陡然绷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方才那些‘北地蛮妇’丶‘粗鄙不通文墨’的怨怼,若是被婆母听去了。。。。。。何年根本不敢想後果。
她与宋檀这番剖白,是交织着真心与算计的。
何年知道那日审讯时,故意拿欢好之事刺激他,扰乱他的心智,无形中也是在伤害他。。。。。。
但那是不得已之举。
平心而论,她并不愿看他活在痛苦中,被仇恨蒙蔽心智。
于是,她故意说婆母日日苛责,既是示弱,让他明白‘同体大悲’,自己婚後亦是举步维艰。更是为日後送婆母离京做铺垫。
宋檀未必会尽信她的话,但等到她设计送走婆母时,他至少不会过于阻拦。
可何年万万没想到,婆母会在此刻突然现身。
就在何年还未从震惊中回神时,廊下已传来婆母的呵斥声。
“日头都晒到头顶了,还没起来问安!你们世家大族的女儿,就是这般教养?连伺候婆母的规矩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