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见郭静姝轻轻颔首,他转身走向外间。背靠门边墙壁屈膝而坐,染血的短刃仍紧握在左手,右手随意搭在膝头。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是一片冷峻的坚毅。
窗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周佑宁耳尖微动,这是禁军特有的铁靴踏地之声。他知道鱼儿上鈎了,唇角微勾,紧绷的肩背终于松了下来。
“砰!”
朱漆雕花门被人猛地踹开,门楣上那把黄铜锁早已不翼而飞。
几乎同时,朱贵妃带着一群衆贵女们匆匆赶到。
她瞥见殿前司的禁军时眉头一皱,却顾不得多想,提着裙摆就往里冲。
毕竟,就在刚刚,春桃突然跌跌撞撞冲进宴席,发髻散乱,衣领也被扯开半幅。
她扑倒在朱贵妃脚边,哭得梨花带雨。
“娘娘,奴婢奉命引周大人去醒酒,谁知。。。。。。谁知他竟借着酒劲,意图。。。。。意图。。。。。”
说着便掩面啜泣,露出的半截藕臂上,赫然几道红痕。
此时,朱贵妃满心只想看见,周佑宁与昭怀同处一室。届时,不仅这桩婚事板上钉钉了。还能顺便毁了周家郎君的名声。
可眼前景象却让她脚步一顿。
周佑宁靠坐在门边,左手掌心血肉模糊,苍白的唇上还带着血痕。而内室里端坐的,竟是穿着昭怀公主衣裳的郭静姝!
“怎麽是你?!”朱贵妃声音陡然尖利。
周佑宁冷笑出声道,“朱贵妃以为,等在这里的是谁?”
朱贵妃清了清嗓子,干巴巴道,“没什麽,臣妾只是记得,方才来换衣服的分明是公主殿下。。。。。。”
郭静姝指尖微颤,攥紧了杏黄宫装的袖口,声音细若蚊蝇,“公主。。。。。。公主嫌侍女取衣太慢,恰见臣女在隔壁整理鬓发,公主便说这里备换的衣裳实在难看,臣女身上穿得倒是合她眼缘。。。。。。”
她顿了顿,似是羞于啓齿般垂下头,“臣女见公主等得着急,便与公主换了衣裳,独自在此。。。。。。在此等候她的侍女送来新衣。”
话音未落,昭怀公主的声音从人群後传来。“这般兴师动衆的,所为何事?”
她将衣裳递给郭静姝,凤眸微挑,目光在衆人脸上逡巡,“本宫不过回寝殿换身衣裳,怎麽倒像是错过了什麽好戏?”
朱贵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撑着笑道,“更衣阁里备着那麽多新衣,公主何必。。。。。。”
“贵妃说笑了。”昭怀突然打断,唇角勾起一抹讥诮,“那些衣裳,本宫并不喜欢。若是什麽都能塞给本宫,那本宫成什麽了?”她指尖轻抚袖口金线,意有所指道,“这皇家体统还要不要了?”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周太後手中佛珠啪地一响,“佑宁,你来解释一下,这是怎麽回事?”
周佑宁当即单膝跪地,染血的左手按在青砖上。
“回姑母,此事蹊跷有三。其一,朱贵妃遣宫女所斟之酒,饮後不过三刻便燥热难当,可见此酒有问题;其二,那宫女引臣至偏殿时,口称备有醒酒汤,却转眼锁门而去;其三——”
他缓缓擡起血迹斑斑的左掌,掌心狰狞伤口仍在渗血。
“其三,臣为保神智清明,不得不自伤见血。若臣真有歹念,何须自残至此?郭姑娘衣饰完好便是明证。”
一旁的昭怀公主也道,“是呀,他手上都是血,若是碰了郭小娘子,那内室和郭小娘子身上,都该留有血迹才对,怎会干净至此?”
昭怀忽的转向朱贵妃,“贵妃娘娘这般兴师动衆,莫不是早知此处有好戏看?”
周太後手中佛珠啪地断裂,玉珠滚落一地。
“朱氏!”她凤目含威,“你如何解释今日之事?”
朱贵妃脑中一片混乱,怎麽也想不通昭怀公主为何会变成郭静姝。
还未等她理清思绪,周太後已厉声喝问殿前司统领,“哀家倒要问问,谁给你的胆子擅闯後宫禁地?”
须知殿前司虽掌宫禁防卫,按制却只能驻守重要殿门,严禁踏入後宫半步。
眼前这位统领正是朱忠心腹,平日专门把守慈宁宫,名为护卫实为监视。
“微臣。。。。。。”统领额角沁出冷汗,他确是因接到贵妃口谕才敢入内,可眼下这情形。。。。。。
他支吾半晌,只得硬着头皮道,“微臣。。。。。。微臣听闻有宫女与侍卫在此。。。。。。在此行茍且之事。。。。。故而带人来查证。。。。。。”
“好个查证!”周太後冷笑连连,“哀家看这秽乱宫闱的罪名,分明是你们朱家贼喊捉贼!朱贵妃,你勾结外臣擅调禁军,该当何罪?”
周太後早就有心换掉此人,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朱贵妃闻言扑通跪地,吓得金步摇乱颤,“臣妾,臣妾不敢啊!臣妾什麽都不知道,臣妾只是听了春桃的话,忧心周小郎君酒後乱性,这才急着赶来。。。。。。”
她确实有心算计太後的侄儿,但她真的没有去叫禁军,禁军怎麽会突然进来?她方才还以为,是哥哥有所谋划呢?现在看来,竟然是中了圈套。
周佑宁适时上前,沉声道,“姑母明鉴,这殿内熏香有异,侄儿饮过的酒盏尚在席间。若即刻传太医查验,必能水落石出。”
他目光扫过朱贵妃惨白的脸色,声音陡然转冷,“至于嫔妃勾连禁军,後宫牵连前朝。。。。。。这恐怕,还得好好审问。”
他心知肚明,庆帝想借机清洗禁军,那他就要斩断庆帝的大动脉。让这位深宫里的天子明白,大宁王朝的血脉里,流淌的永远是周家将门的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