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但贷款的事,沧逸景知道是有人在中间阻挠,稍微一想就知道和姚勉脱不了干系。
“真奇怪,为什麽还没来呢…”钟睿之道,“我越是没事干,越是琢磨,越是琢磨不透。”他叹气,“事儿都堆一起了,要是迟几个月,等你这边安稳了也能好些。”
沧逸景没说话。
钟睿之想了很久又问:“公司和…你那些融资集资,没出什麽岔子吧?”
沧逸景继续摇头:“没有。”
“你别骗我,如果我妈在里头搅浑水,我就去叫她停手。”钟睿之道,“我不希望感情的事和钱掺和在一起,咱们俩是不会分开的,今後都是一家子,她要是搅黄了你的生意,害了你,这事儿就更难办了。”
姚勉可以把他俩打一顿,打十顿,他们都不会还手,跪着求,磕头都行,这是一家子关起门来的事。在钟睿之的预想里,即使反对,要拆散,把他关起来,不让两个人见面,说一些极重的话,甚至带有侮辱性质都没有关系。
因为这不伤根本,在感情上,是很好原谅的,他和沧逸景都不是计较小气的人,毕竟他们俩都是男人,都想到了和家人摊牌後可能会发生的事,是能理解姚勉的。
可搅和进生意,故意使绊子就不一样了,一旦和巨额的钱款扯上关系,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毕竟大多数的生意人,都是拆东墙补西墙,流动资金出现缺漏,对于企业运作来说,有可能是致命的。
可站在姚勉的角度,她不得不做这件事,钟睿之就是她的命,沧逸景抢走了她的命根子,她当然要和沧逸景玩命了。
1983年的春天,要和沧逸景玩命的人不少,可他只有一条命。
碗洗好,沧逸景淡然的擦干净手,回头温柔的捏了捏钟睿之的脸:“别担心,我不会把路走死的,相信景哥,来钱的路子多着呢,而且我还要和你一起享受生活。”他抱着晃了晃钟睿之,“环游世界…”他畅想着,“我挺想去学滑雪的,还有开飞机。”
钟睿之笑问:“那你要建的贸易中心顶楼,是不是还要修个停机坪?”
沧逸景道:“对,上次在香港看到了。你呢,想去哪儿?”他是问钟睿之有没有想去游玩的地方,夏威夷丶马尔代夫丶欧洲,甚至是去非洲看大象,看狮子,看动物迁徙,这些在未来而言,都是可以实现的事。
钟睿之想了若久才道:“想…回到十七岁。”
夏日的星空丶一望无际的麦田丶饱满的麦穗丶酸甜的樱桃丶纯白的雪原…
所有的一切,还有在田间赤膊劳作的二十岁的沧逸景。
什麽都不用考虑的时光,一闪而过,他还是那个爱逃避的钟睿之,姚勉的事让他心慌。或许只有躲在过去,才能不去面对。
沧逸景抱紧了怀里的人:“傻睿之,咱们在一起,天天都是十七岁。”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沧逸景要出门的时间变多了,有时半夜回来,有时不回来。钟睿之依旧是无事可做,封阳陪着他,两个人坐沙发上看录像带。
小哑巴坐的直,还特地拉了窗帘,不让钟睿之看到楼下的人,钟睿之不知何时又点上了烟,整个人都陷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从窗帘缝隙透进的暗光和电视机的光影投在他身上,白的地方更白,眼尾丶指节丶指尖丶关节,足跟是覆上薄红的。
小哑巴拍拍他,比划说:你长得真好,怪不得逸景哥那麽喜欢你。逸景哥要是没钱了,就养不起你了。
钟睿之根本不带挪动的,也不弹烟灰,落了满身丶沙发缝里全是烟灰,沧逸景不回家,他早起连洗漱都省了,头发长得有些乱,下巴丶上唇长了一层很薄但又杂乱的青胡渣。
他吸一口烟,唇边的指尖上烟头的闪出一瞬的红点,封阳看着觉得十分妖冶。
烟灰又掉落,他眼神空洞的看着电视机,这样的钟睿之,苍白破败又颓废。封阳从他手上收走了烟,固执地把他拽起来,拍他身上的烟灰。钟睿之也不管他,兀自弯腰,又去茶几上拿烟盒。
封阳比划:你以前不抽烟啊。
钟睿之去拿打火机:“我认识沧逸景前就抽烟了,只不过後来…读书就…戒了。”
他戒烟不是因为读书,烟是他情绪的宣泄口,起初是因为运动时期,家里和学校的环境,担心家人的安危,随时会扣上的高帽,无端的谩骂,又恰好是敏感的青春期,还有父母感情不和,都给他造成了压力,久而久之,染上了烟瘾。
他认识沧逸景後,尤其是确定关系後,抽烟就很少了。
後来虽然和沧逸景分开了两年,但不再陷于左左右右的环境,不用担心家里人的安全,且沉下心读书,便也没再复吸。
而今,那晚和母亲的争吵,楼下嘈杂的环境,还有沉寂多时却没有行动的外祖家,和一直忙碌很少出现的沧逸景,都是他压力的来源。
烟又成了他的救命药。
封阳问他:“那你还要去读书吗?”
钟睿之摇头:“景哥最重要。”
封阳愣愣的站着看他:“你真的这麽想吗?”
封阳听他说过计算机,软件程序,代码,甚至是未来的电脑技术,平时话不多的人,说起自己的专业,意气风发,眼睛里都是光,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却为了沧逸景放弃去读书,他真的这麽想吗?
“对啊。”钟睿之继续点上烟。
可暗室里,只有那些打在他身上的光和他手中的烟是亮的。
封阳打手语:“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浑身都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