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认错态度如此良好,倒让林青山愣在当场。不过片刻,他已经转到了儿子身上,难得声色俱厉:“宝棠,你可知错?”
林宝棠跪着,脖子却梗着:“我知道,阿娘是怕我连累家里人。我也想过了,等我去衙门当差,便搬出去自己住,把户籍也迁出去,总之不会牵连到家里人!”
他这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林白棠暗暗心焦,又不敢说话,只能去扯他的袖子,又巴巴去瞧父母,生怕闹到不可收场。
谁知林青山骂道:“你错在不该把我当外人!我虽不是你生父,可从小拿你当自己亲儿子相待。家里这麽大的事情,就不值当你来跟我商量一声?你当我是父亲了吗?”
林宝棠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梗着的脖子小幅度的弯了下来,眼圈也有些发红。
他在家具店的时候,每次被陈盛骂拖油瓶,虽然林青山待他始终如一,可少年心思敏感,心里总会生出隔膜,渐渐在继父面前有些不自在。
林青山继续骂:“你要查生父死因,知道找白棠想办法筹银子,怎不来问我一句?”
林宝棠:“我……”自己也觉得理屈词穷。
继父待他着实不错。
林青山:“你是打定了主意,不惜与家里决裂,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查清你生父死因?”
林宝棠态度无比坚定:“是!无论如何,我也要查清楚这件事情!”
原以为迎接他的会是暴风雨,谁知林青山的态度来个大转弯:“男儿大丈夫,生在天地间,要是听闻生父冤死,连去查清楚的勇气都没有,算我白养了你!”
林宝棠不可置信的擡头:“爹爹——”
他大掌抚上林宝棠的脑袋,语声转为温和:“你小时候也有几分活泼,越长大越沉默。人总不能被旧事压着,一辈子拖拽着不得往前。只是你该记得,一家人无论何时,总该站在一起,劲往一处使,才能成事!”
金巧娘惶恐不安:“夫君——”
林青山道:“巧娘,家里的小事都随你,但大事情上也该听我一回。这件事情宝棠既入了心,更不该拦他。不然你让他往後怎麽过日子?”
林宝棠的脖子彻底弯了下来,眼眶里涌上泪来:“爹爹!”他没想到继父竟然会站在他这边。
林青山起身,去拿了一百两银票递给他:“一部分给白棠还回去,剩下的你去衙门当差,总要跟这些人打好关系。往後查起来要花银子,直接来找我。等你做完这件事情,便安安心心娶妻生子,过踏实日子。”
林宝棠接过银票,泪水滚滚而下,融化了自己心底里年少时升起来的隔膜与不自在,抱着林青山的腿哭了起来。
金巧娘张张嘴,还想阻止这一切:“夫君,要是以後牵连到家里……”
林青山:“车到山前必有路,且顾眼下。”将儿子从自己腿上撕下来:“你这小子,身上湿答答的,再抱下去我身上也湿了。”
兄妹俩淋了雨进来,此时林青山腿上便有个被抱出来的湿印子。
林白棠知机,忙去拖林宝棠:“阿兄,赶紧回房,竈上还温着热水呢,我去打两盆,咱们擦擦换衣服吧。”
兄妹俩互相搀扶着出去了,房里只馀夫妻二人。
两人沉默片刻,忽齐齐开口,互相道:“对不起!”
金巧娘先说:“夫君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还有阿娘跟孩子们。”
林青山道:“我是怕你多心,觉得我不疼惜宝棠,这麽危险的事情,也放他去做。”
金巧娘叹口气:“我瞧出来了,宝棠这孩子别瞧着平日话不多,默不作声的,可心里主意大得很。我就算不同意,怕是也拦不住他。”
“既然拦不住,还不如放他去做。但是要让他凡事同家里人商量,不可轻易冒险。再说当年之事,知情的恐怕都散了。宝棠又小,谁能想到他身上去。他查到便罢,要是查不到,也能死心,总好过把这事在心里压一辈子的强。”林青山开导妻子:“咱们当年成亲,家里穷,也没钱让孩子读书。好在宝棠懂事孝顺,也从来没埋怨过什麽,他心里烧着一团火,等这团火熄了,也就好了。”
事隔多年,也不知能不能查到一点眉目。
他揽着妻子,金巧娘安心依偎在他怀中,闻到他身上木头的清香,只觉得无比安心。
林青山常年跟木头打交道,他身上流出来的汗都带着木香味。夏日汗湿的衣裳,也总能闻到这股味道。
金巧娘环抱着丈夫的腰,忍不住流泪,被林青山察觉:“怎麽还在哭?担心宝棠?”
她埋首在丈夫怀里,语声闷闷的:“青山,我觉得自己运气真的不错。”
先後嫁了两任丈夫,都将她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