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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第21页)

当天夜里,感受到怀中人像个小猫儿似的无意识往他身上蹭,燕歧的唇角勾起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揽着黎安在的腰,终于安心睡了一整宿。

第二日照旧按惯例上早朝。戍正时分,细雨渐渐停歇。

雨后的地面湿漉漉的,青石路上泛着一地波光粼粼的月光。

一辆马车正在街上疾行,中年男子坐在车内,身旁堆着一摞厚礼,这些都是他准备送给江州牧的。

他与江州牧是同宗亲戚,素日多得江州牧提携,宝瓶口附近五十里的地域又是他所管辖,倘若不能顺利将污水泼到琅琊王氏身上,上头真的问罪下来,只怕他也会重蹈相里氏的覆辙。

“吁——”一夜过去,江州风云暗涌,短短一夕之间,宝瓶口决堤一案传遍了整个江州,江州别驾着人毁堤,意欲诬陷豪绅,这桩传闻无人不知。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百姓痛骂王誉,骂他怠慢职守,为了党争不顾国务。

坊市内,说书人唾沫横飞,明里暗里将王誉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锭银子被抛到铜钵中,滴溜溜地打转,清脆的响。

说书人惊讶地住了口,循声望去,却看见一个带着斗笠的金裳少年走出茶肆,没有回头。

黎安在压低了头上的斗笠,慢悠悠地穿过坊市。

昨日王誉想要推他当替罪羊之事,他还没忘记,现在也该让王誉好好享用一下这满城风雨。

可惜这风雨仅仅维持了不到一日。

当夜,王誉按照黎安在的叮嘱在渡口边抓到了准备乘船离乡的僮仆,这些僮仆都是微生氏的人,被派去毁堤。

微生悯被刺客拦下审问后,回到家中辗转反侧,打算连夜把毁堤的人全部送走,好巧不巧,撞上了等候已久的王誉。

人证有了,如此一来,微生氏毁堤之事证据确凿,再加上昔年的卷宗,足以证明微生氏恶贯久盈。

数罪并罚,如今被压入延尉狱的,从涧下坊的百姓换成了微生氏满门,朝廷明发上谕,择日问斩。

微生悯蓬头垢面跽坐在窄牢中,忽地想起那位带着银白覆面的刺客说,他不杀他,南朝律令自会杀他,今日便应了谶。

天光刺目,铡刀落下。

恍惚中,豪绅又想起黑衣刺客那双清亮明澈的眼睛,与公堂上那个儒生的眼神重叠。

他们是同一个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鲜血溅了一地,红艳艳的素练在半空中飘扬。

围观者议论纷纷,都说那位远在建康的皇帝,杀人的诏书一向很快,这次为免也太快了些。

一纸皇命,江州再次血流成河。

微生氏毁堤主犯斩立决,其余涉案人等流放的消息传到黎安在耳中,他正坐在客舍的乌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肩膀上毛茸茸的鸱鸮,鸱鸮黑乎乎,圆滚滚,像极了一只黑汤圆。

时隔三日,他终于收到了鉴心的回信。

鉴心在信里向他道歉,说不该打他那一巴掌,又说已经好好罚过王誉,请他快些回来,早日搬回王氏私邸,协从处理编户齐民之事。

眼下微生氏倒台,江州豪族人人自危,谁都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上妨碍朝廷国务。

即使江州豪强的把柄还未全部调查清楚,琅琊王氏奉朝廷之命编户齐民已然没了多少阻碍。

他是琅琊王氏的刺客,别说协从料理国务,就是叫他提剑刺杀,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马夫一声厉喝,勒停缰绳,马匹不安地来回踢踏着蹄子。

身下的马车骤然停了,微生悯猛的往前倾倒,脑袋几乎要磕到隔板,他按住额头,冷声问道:“怎么停了?!”

“前面有……有……”马夫和几个随行的僮仆结结巴巴的,声音里满是恐惧,“郎君!前面有人!”

“有人?”微生悯蹙眉,不明白这么要紧的关头他们怎么出了岔子,“快点把那人打发走!”

马车久久未动,外面的车夫和僮仆丫鬟都不说话了,似乎是被吓得不敢动弹。

“我只找你们家主一人,你们快走吧。”

寂静的黑夜中,少年的声音清列明亮,却叫坐在马车里的豪绅下意识地颤栗。

他从未听过这人的声音,到底是谁?难不成来找他寻仇的仇家?

豪绅在回忆翻了又翻,仇家太多了,一时半会他也猜不出可能是谁,他来不及细想,忙不迭地喊道:“你们都别走!留下来!我重重有赏!每人赏赐四十铢!”

四十铢钱,这些僮仆要足足做小半个月才能赚回来。

他们一定会留下来的,豪绅无比笃定。气氛骤然凝固。

黎安在浑然不觉,伸手就要拿回去,还不忘解释道:“这是我在海匮阁发现的,似乎是传授剑招的,只不过上面都是双人剑招,没有单人的。”

自然没有单人的,若是单人,那该叫作……

燕歧牢牢攥着卷牍一角,全然没有还给黎安在的意思,居高临下地审问他:“你为何随身带着?”

到底是和谁学的?又是谁妄图想要带坏黎安在?

倘若被他发现——

门客暴虐的思绪被少年的清亮的声音打断,“说起这个卷牍,我有一处不解想要问你,”

黎安在下意识朝燕歧这边探身,脸上有些忐忑,迟疑了一下,指尖攥着卷牍一角,细白的手指挡住了那些浓墨重彩的图样。

“这书上讲的是一对少年相知相许的故事,从年少到耋老,他们每日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用膳,一起切磋……”

少年的声音紧张得发抖,他虽然对这本禁谈风月不解其意,也能隐约意识到即将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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