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这样,”伙计尴尬地笑笑,道:“可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多、多少钱?”蓝小梵试探问。
“一套头面首饰,能值个三五百两。”
花三五百两买一板车蜂蜜?虽然蜂蜜很好吃,但如此昂贵,和吃金子有什么区别。看来江落的手头并不宽裕,在家里没有花大钱的权利。想买个什么,还得去当首饰。蓝小梵十分震惊,哪能承受如此重礼,当即抗拒万分,道:“我们不要了,你们给她退回去。”
伙计一听顿时不干了,“钱货两清,概不退还。东西我已经送到,你们爱要不要。”说完,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蓝小梵急了,追了两条街。他没戴头纱,一跑到人多的地方,周围的视线便汇聚他身上。
像跳进油锅里似得,蓝小梵浑身别扭,眼看着伙计跑进人群中消失无踪。他束手无策,别无他法,只得灰溜溜回来。这礼送得惊大于喜。二人能有几分交情,值得她花几百两来送礼?蝶妖们都爱吃蜂蜜,被香味吸引,二十几个人围着板车议论纷纷,直流口水。
有个罐子上头夹着片纸条,说是蓝小梵的朋友送给大家的见面礼。
大家都好奇这朋友是何许人也,是男是女。为何出手如此大方。他们满腹狐疑,纷纷盘问蓝小梵。蓝小梵哪知道江落会送一板车的蜂蜜。
他手头拮据,养活自己都勉强。如果收下了,拿什么去回礼呢?
“到底谁送的,”一只蝶妖冲蓝小梵挤眉弄眼,“难不成是你给自己找的新主人?”
“才没有。”蓝小梵矢口否认,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被退货后,一直沉浸在自卑中。为什么不是别人被退货而是他呢。老板养了他孵化他,结果他白吃那么多干饭,没能为蝶楼做出一点贡献。到头来的卖身钱还被买主拿走了。老板虽然没有说什么,他心里怎么可能不难受。
蓝小梵被戳中了伤心事,愤愤不平,“我以后再也找主人了。”
蝶妖姐姐笑道:“遇到对你好的,疼你的,也不要吗?”
蓝小梵道:“不要就是不要。”
蝶妖姐姐道:“我瞧你这位朋友,倒很会投其所好。”
蓝小梵连忙为自己辩解,说也说不清楚,道:“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众人嬉笑起哄,七嘴八舌的,搞得蓝小梵恼羞成怒,百般解释也无用。平白无故送什么蜂蜜,引起大家误会。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蓝小梵心头的郁闷压过了收礼的欣喜,一气之下,气冲冲跑了。口头上发脾气,说蜂蜜他不要。让大家全部分掉拿走,一罐也别给他留。
大家笑望着他欲盖弥彰、张皇逃窜的背影,更加乐得厉害。
蝶楼难得出现这样的欢声笑语。
雪千山站在二楼,遥望远处热闹的一幕。
蝶妖们住在这里,病的病,残的残,整日情绪低落,聚在一起惆怅居多。今日为这车蜂蜜,各各稀奇看热闹,腿瘸的那个都拄着拐杖出来了。雪千山也很久没听到他们的笑声了。
自驱魔司下达禁令,妖兽们生存环境严苛,出去风险极高。为避免意外情况,雪千山很少让他们出去。保障了人身安全,却忽略了他们的心理状况。
蝶妖们十分懂得人情世故,一人只拿了一罐,没有贪多,剩下全部送到蓝小梵屋里。蓝小梵还在生大家的气,晚饭都没吃。趴在床上趴了一整宿。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屋子里充斥着蜂蜜的甜香。那些罐子被堆在窗户下,蝶妖姐姐送来就在那。
他才不看,又不是他让江落送的。
仿佛多看一眼,就显得他虚荣似的。蓝小梵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滚,想她为什么要送这么多蜂蜜呢?还特意拿头面首饰去换。他们才见两次面,一点也不熟啊。
她人没来,东西先来了,是觉得他很好骗吗?为几罐蜂蜜,就兴高采烈,昏了头,就跟她交朋友。蓝小梵胡思乱想,心里五味杂陈。他对江落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个很厉害的大妖,跟蝶妖截然不同。只有师父,没有主人。
第一次见面曾对蓝小梵说可以叫她大王。
也许她没来长安之前是个呼风唤雨、叱咤一方的大王,拥有无上地位和权势。她行走在长安,舒展自如,气场平和,一副从没受过欺负霸凌的模样。
蓝小梵从未见过如此有尊严有自信的妖精。好像天底下没有值得她退缩害怕的东西。甚至驱魔司也奈何她不得,那份张扬和镇定让蓝小梵望尘莫及,心驰神往。强大不在于一个人的外表,而在她的内心,在她骨子里,是蓝小梵此生也无法拥有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时不时响起翻身和叹气的动静。月亮爬上树梢,鸟雀都已入睡。
不知不觉,天亮了,蓝小梵爬起来走到蜂蜜前,才发现居然有这么多。他少说得吃个半年。蓝小梵叹了一口气,把它们一罐一罐收进柜子里。又忍不住发散思维,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说实话收礼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烦恼惆怅,为此拈酸。
这礼物是江落单送他的?还是别人都有。她会不会认识一个,就送一个?
妖王的话,肯定是三妻四妾的吧。
“江落,虫妖,约三百岁,等级不明。楚王徒弟,性乖张,顽劣难驯,与傅小侯爷傅溶交好。嗜甜如命,不食荤……”
在雪千山的桌案上,摆着一份详细的资料,事无巨细描述江落进入长安后全部信息。她先被傅小侯爷带回来,再被楚王柳章收为徒弟。来长安之前,一片空白,没有记载。
没人知道她从哪来,是做什么的。
她横空出世,成为楚王府的一员,跟随柳章修行,还结交了一个名叫雪柔的人族姑娘。素日举止无度,自由散漫。
这份资料上,最让雪千山意外的一点是,她之所以没有戴颈环,是因为柳章替她戴了。
雪千山耗费十年光阴,揣摩柳章,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了解的依然不够深,不够透彻,仅仅是冰山一角。孤傲的楚王殿下,怎么会为一只妖戴上象征屈辱的颈环?
“老板,您在吗?”外头传来敲门声,是蓝小梵。
“进来。”雪千山翻过资料,用一本书压住。
蓝小梵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两罐蜂蜜。他侧身挤进来,把蜂蜜放在雪千山的桌上。“老板,他们都有了,您也尝尝这个,很甜。”
“那位江姑娘送的?”
“是,”蓝小梵生怕老板也误会,忙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送,我没向她要过礼物。”
“你和她交情深吗?”雪千山淡淡道。
“才认识,哪有什么交情啊。”蓝小梵挠了挠后脑勺,满脸写着无措。
雪千山看着蓝小梵,他的生涩和忐忑都是明摆着,他和江落不熟。说明江落没有连接过他。否则不会如此手足无措。雪千山思索片刻,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曾教过你的。”
蓝小梵认为老板说得很有道理,他已经纠结一晚上了,“我知道,可我没想好该送她什么。”
雪千山为他提供思路,道:“请她过来吃顿饭吧。”
蓝小梵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