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清要想拿下摄政王的位子,除了得让跖部十六族心服口服,还得制衡当初被陆渐春打残了,如今想借着他们起势的北牧。
这是个大难题,一时半刻,怒清想不出一点法子。
林慎却说:“王爷,奴才清楚,《谕降敕书》只是个表面文章,不过是做出来给祝升百官们看的幌子,可若真想拉拢人心,王爷您就得在《敕书》里添点真材实料,让那些背後站着几代文臣的读书人心甘情愿为您卖命。”
怒清眼角微动。
林慎接着道:“是为‘您’卖命,而不是为跖部卖命。他们只有明白了王爷您的好,看清了其他人的恶,来日您才有机会……”
讲到这,林慎声音一低:“才有机会,赢得民心,荣登大宝。”
这话说得实在,饶是怒清也不得不承认,是个好法子。
那麽,所谓“真材实料”,得“真”到什麽地步,才能彻底笼络住人心呢?
林慎下了床,赤着脚走到了怒清身边,他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问道:“王爷,奴才……能继续做北都的兵部侍郎吗?”
怒清眉梢一擡:“继续做北都的兵部侍郎?”
林慎缓缓道:“王爷,读书人做官无外乎求一个身居高位,享一个荣华富贵,等老了,致仕回乡了,再来一个光耀门楣。可跖部俘虏祝升旧臣,要麽让人做附户,要麽就随侍在大小亲王丶部主和章京们的左右,如此,幕僚冗沉,在军中积威甚重的部主丶章京得了这些人的支持,还会有谋反的风险。但倘若让降臣官留原职,在自己的位子上各司其命,只是换了一个叩头的主子而已,大家又不姓祝,没人会不满的。”
怒清沉思片刻,却没说话。
林慎见此,继续轻声慢语道:“而且,有了前人对比,这些官留原职的降臣才会念着王爷您的好,才能明白,跖部子弟不是关外来的蛮人,而是中原大地的正统,祝升已不得民心,改朝换代就在眼前了。”
怒清终于点了点头,他认可道:“林部堂说得有理。”
林慎一笑:“王爷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您和十九部主丶三王子,甚至于大汗都大不相同,祝升臣子会信服您的。”
这话犹如一颗定心丸,让原本摇摆不定的怒清忽然就稳下了神,他舒了口气,伸手将跪在地上的林慎扶了起来。
“地上凉。”十八王说道。
林慎垂目答:“还好。”
怒清却一弯腰,抓着他的腿弯,把人放到了桌案後的罗汉床上。
“王爷……”林慎吓了一跳。
“这个送你。”还不等他讲些“这不合礼数”的空话来,怒清便变戏法似的从袖笼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灰毛团儿。
林慎有些茫然:“这是……”
“雏狼,现下睡着了,这是我与十九在山间捕获的。”怒清说道。
林慎抽了两口气,瞪着眼睛看怒清手中的毛团儿不敢接,他怯怯地说:“王爷,这,这可是狼……”
“本王知道这是狼。”怒清直接把这毛团儿塞到了林慎的手中。
林慎捧着这一团热乎乎的活物,吓得人都有些僵硬了,他怔怔地说:“王爷,奴才,奴才不喜欢狼……”
“为何不喜欢狼?”怒清皱起了眉,“十岁那年,阿古就曾用一头雏狼当做生辰贺礼送予我,并以额吉为我起的乳名‘鹰哥儿’称呼。”
林慎叫道:“鹰哥儿……”
怒清看着他的目光轻轻一沉。
林慎噤了声,盯着小狼崽儿不敢说话了。
过了半晌,怒清才重新开口道:“以後这头雏狼就是部堂的了,部堂也可以用自己的乳名称呼它。”
林慎眉心一蹙:“王爷,我们中原没有这样的习俗,况且……管一头狼叫‘草儿’,是不是有点……”
这话把怒清说得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用手捋了捋小狼崽儿还没长出来的皮毛,轻声道,“那就叫‘青梨’吧,来日林部堂还乡之时,也可把它带在身边。”
带在身边,然後吓死青梨县的乡亲们吗?林慎忍了忍,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他将手中这个灰溜溜的毛团儿捧到了脸前,仔细看了看,意识到这千真万确是只小狼崽儿後,顿时忧心忡忡起来:“王爷,在我们中原,没人会把一头狼养在身边。”
但跖部男人可不管那麽多,怒清大手一挥:“这只雏狼以後就叫‘青梨’了,明日有它随林部堂上路,本王便放心多了。”
林慎抱着“青梨”,一时欲哭无泪,他感受着这小东西暖烘烘的温度,心软地叹了口气:“王爷,这雏狼看着才出生没几天,它若饿了,应该不会把奴才吃掉充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