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情动
蕲城外的驿站客宿中,怒清正于灯下为林慎双手腕间的伤口上药。他微眯着眼睛,低着头,一手捏着浸了白酒的棉布,一手端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灯。
“王爷,奴才不疼。”林慎见怒清半晌不动,不由开口说道。
怒清捏着棉布的手一紧,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那两道被水泡得已有些泛白的伤口,是因生怕下手太重。
“王爷若是……”林慎好心提议,“不如就让奴才自己来吧,额姆划得不深,其实奴才……”
“不必。”怒清放下灯座,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说,“林部堂忍着些。”
林慎其实很怕痛,但这一个多月来又伤又病,以至于对痛苦的感知都变得有些麻木了,但眼下也不知怎麽,怒清的手还没到近前,他就先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怒清擡起了双眼。
林慎的脸有些泛红,他尴尬地说:“王爷,奴才真的不怕疼。”
怒清挑了挑眉,没有点破林慎的“不怕疼”就像自己的“不怕水”一样,都是打肿脸充胖子。他只是动作轻柔地托起了林慎的手腕,然後将棉布虚虚地按在了上面。
林慎咬紧牙关,脸转到了一边,他哆哆嗦嗦地说:“王爷,您背上的伤还没好,奴才一会儿……”
“不用,”怒清却打断了林慎的话,他道,“本王可以自己上药。”
林慎皱眉:“王爷的伤在後背,自己如何上药?”
怒清却重重地往下一压林慎的伤口,让这人痛得差点叫出声後,方才回答:“林部堂早些休息,不必来操心本王的事了。”
说完,他将伤布裹好,起身吹灭了桌上的烛灯。
这座客宿不大,二层内也只有小小两间房。由于怒清随身带着的钱财都悉数被林慎丢进了水中,因此两人只能靠典当那把看上去还算英武的短刀,来勉强换取一些银钱,以供今日住店。
“热水已经烧起来了,一会儿林部堂去隔壁暖暖身子吧。”怒清说道。
林慎知道他这是在赶自己走,好一个人为背上的伤上药,于是林慎偏偏不走,他纹丝不动地坐着,仿佛没听见十八王的命令。
“林部堂,”果真,怒清略有不悦,“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本王的附户奴才?”
林慎与怒清朝夕相处数日,胆子早已不知大了多少,他一板一眼地说:“王爷不是让下官以後不必在您面前自称奴才了吗?”
怒清眉梢一挑,有些惊讶林慎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胆大包天”的林部堂不止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能做出让十八王更惊讶的事来,只见林慎一把拉过怒清的袖子,把人拽到了自己身前。
“王爷快解开衣裳,这湿了的布料捂着伤口,是会发炎化脓的。”他责备道。
怒清有些发怔,他也不知自己怎麽就被林慎这麽一个文弱书生拉着坐了下来,更不知林慎是怎麽三下五除二就将衣裳解开了的。
“王爷肩上的伤都崩裂了。”等一番检查完,林慎忧心道。
怒清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奴才去问客宿老板要些针线,重新为王爷包扎吧。”林慎起身就要出门。
怒清却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十八王想要开口说些什麽,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王爷?”林慎奇怪地看着他。
“外面危险……”怒清一时心乱如麻,他回过头,从腰侧抽出了一把短匕,“带着这个,防身。”
林慎神色有些茫然,他接过刀,揣在了怀中,又擡头看了看仍端坐在灯下的怒清,心中一阵不解。
十八王似乎在担心他,而这,绝非应有之态。
或许是自己对这位跖部王的了解还不够深,也或许是他想得太多,可林慎确信,方才他在怒清的眼中,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一丝情意,那不是因林慎救了他一命而産生的感激,也不是对自己手下奴才的宽仁。
而是情意,是过去怒清从未流露出的柔和。
站在房门外,林慎突然为此而惶恐失措了起来。
怎麽回事?
他与怒清从一开始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人——把守明州的祝升旧臣,南下掠地的异族亲王——多少中原百姓死在了怒清的手下,又有多少跖部子弟落进了林少司马的圈套之中?
所以,为什麽会有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