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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出门（第1页）

第29章出门

这年立冬前一日，永昌皇帝在信州病危的消息传入北都。

林慎身体还没好，这几日仍躺在床上。中午怒清进屋看他时，他左眼上正敷着一块热绢布，似睡非睡地歪在枕头上听王纯讲他们这些被放进冬络亲王府的小太监有多幸运。

怒清站在门外听了半晌，推门进了里间。王纯一见他就打哆嗦，转头丢下小狼崽儿青梨便想告退。

摄政王却一点他：“方才你说，你认得王诀？”

这话问得平和，王纯却吓得往床边缩了缩，他小声回答：“禀十八爷，奴才小时候当过王公公的干儿子，只是刚当没两天，王公公就被提督大人打发去京梁了。”

怒清一撩衣袍，坐到了床边，连带着林慎也醒了过来，他摘下脸上的热绢布，起身问道：“怎麽了？”

“无事，”怒清回答，“本王只是想起，当初永昌皇帝差点在京梁被抓住後，丢下了身边的一衆太监丶宫女自己跑了，其中有个叫王诀的倒是忠心，孤身一人拦在了我跖部大军前面，给永昌皇帝争夺了出逃的时间。这王诀幸运，没死在乱军里，还替他家皇爷收拢了不少落在京梁的杂物。”

林慎不知怒清这旁敲侧击半天到底想说什麽，如今他没有摄政王的指示就绝不开口，惹得怒清颇为无奈。

“林部堂，”堂堂摄政王只好主动叫道，“你可曾亲眼见过永昌皇帝给你太老师秋泓招魂时的场景？”

林慎皱了皱眉，回答：“我没有见过，那日马挚兵临城下，我随五军营的同僚们一起上城墙抵御外敌了。”

不过，林慎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却亲耳听说过。

他知道，怒清问的正是永昌皇帝祝斓在北都即将城破时，擡出天极朝长缨处总领大臣秋泓的棺材，并请北疆幽离台巫觋为之“重塑肉身”的事。

那已经是大半年以前的秘闻了，当时的燕宁总兵马挚因断粮缺饷，揭竿而起，率领镇河丶牧流堡的十三万驻兵南下，一路长驱直入，攻进了北都太宁城。

千钧一发的时刻，时任中正司提督太监的王诚出了个馊主意，称自己认识一位来自北疆幽离台的巫觋，能用尸骨为死者重塑肉身，回招亡魂。这位王提督还向懵懂无知的永昌皇帝吐露出了一则深宫秘闻，说当年的秋相病亡後，天极皇帝不许他入土为安，一直把棺椁偷偷停在安宁宫。

祝斓带人跑去安宁宫一找，万万没想到，这竟是真事！

于是，忠心耿耿的提督太监一面擡着棺材，一面带着巫觋，就在天宝殿前的丹樨下，开始大兴厌镇之术。

谁能想到，国破家亡之时，满朝文武竟然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已经死了四十多年的已故宰相身上？传出去，真叫人觉得可笑。

林慎始终把这当成一件丢大脸的事，眼下听怒清提起，他也不愿多说，只不详地答了句：“招魂那种事，怎麽可能成功？王爷难道是担心太老师带着阎罗王的兵杀回太宁城吗？”

怒清听出了林慎话中带刺，可他面上却没发作，仍旧和声说：“本王只是对此事好奇而已，据说你太老师的棺材，最後落到了太监王诀的手中。”

林慎没说话。

怒清又道：“而且，正巧前些日，关外旧部来信，说他们在松珠儿找到了一个衣不蔽体的额姆，这额姆声称自己曾替祝升皇帝做事，是罪无可赦之人，自请处死。经人询问过後才知，原来她就是那个在太宁城里施法的巫觋。”

林慎皱了皱眉，不知怒清到底想表达什麽。

怒清也在沉吟，他顿了顿，终于吐露出了心声。

“林部堂，”只听摄政王道，“那位额姆自称‘招魂引仙’之术大获成功，她出关之後上仙家处问灵，始终问不到秋相的灵魂，因此坚信是自己将已死的魂魄带出了深渊，所以……”

“所以，王爷想找到太监王诀，看看我的太老师到底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林慎脸一沉，毫不顾忌怒清的颜面，直言道，“真是荒唐！”

自那天哭完後，他便再也没给过大新的摄政王殿下一点好脸色，但摄政王倒是变得好脾气了起来，不仅说话时温声细语，就连过去隔三差五的“猜忌”和“试探”都不见了。

此时，他和声道：“林部堂生在中原，自然不信关外巫觋的本事，可额姆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不得不谨慎一些……如今部堂已是本王麾下的人了，本王想请部堂为大新办件事，也不算为难部堂吧？”

林慎攥着方才从眼上摘下的绢布，半晌没说话。

怒清抽出了一张金瓷纸，放到了林慎面前：“京梁各处有不少投降的祝升旧臣，本王听说，部堂也有同年在那边听事，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那就请部堂修书一封，替本王问问，那太监王诀的身边，是不是真的带着秋相的棺材。”

林慎却瞬间生气了，他把金瓷纸一丢，怒道：“太老师已经死了快五十年，就连稚子幼童都清楚，人死不能复生，王爷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难道不清楚死者为大的伦理吗？”

他话说得急了，呼吸也跟着急了起来，一时没上来气，掐着胸口就要往下倒。

怒清头皮一紧，急忙伸手去扶。

林慎却一把挥开了他：“我确是王爷您的幕僚，可王爷当初许诺给我的尊重是空话，就连摆出的做派也是装的，您既然瞧不上我，又何必来找我办事？我只是个没骨气的贰臣奴才，粗读过几年书而已，王爷另寻高明吧。”

说着话，林慎拂袖要走，可还没走两步，又撑着桌案一晃，眼看着就要一头栽下。

怒清不假思索，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请太医。”他对看呆了的小太监王纯道。

其实太医来了也无非那些话，要麽是叫林慎不要忧思过度，要麽是叫林慎安心静养，可摄政王殿下不放心，必须得从头到尾细细询问一个遍才算了事。

他先是道：“部堂胃口不好，为何不让小厨房多炖煮些羊肉来？”

王纯见林慎闭着眼睛不说话，赶紧上前答：“部堂嫌羊肉太腥膻。”

怒清皱眉，又问：“平日里，部堂也常常这样头昏咳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