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披好了衣裳的林慎走下床,来到了他的身边:“王爷。”
怒清仍注视着那个小小的红漆木盒,没有说话。
“王爷,是有南珈岛的消息了吗?”林慎问道。
怒清拉了他一把,让人与自己一起坐在了罗汉床上。
“尚无有用的消息。”他回答道。
林慎皱起眉:“那方才外面喧嚷什麽呢?”
“福善在胡闹而已。”怒清搪塞道。
“王爷……”
“你去过明州城外的棋山吗?”怒清忽然问道。
林慎不答,他走到近前,拿起了那个红漆木盒:“王爷,这是什麽?”
“听说棋山上的观子很灵,林部堂在明州的日子久,之前没去过吗?”怒清执意追问。
林慎无奈道:“王爷,南珈岛上到底传来了什麽消息,您为何要瞒着我?听刚刚外面喧嚷的那些话……您派探子去‘玄锋’的老巢,似乎不是为了寻找解药?”
怒清垂下双眼,扫了一眼那方漆木盒,而後回答道:“南珈岛上的‘玄锋’捉到了我派去的探子,砍下了他们的头,并将头颅送回了这里。”
“什麽?”林慎大惊失色。
怒清胡扯道:“‘玄锋’要挟我,称若我能在三十日内撤军,并将你送去南珈岛做人质,他们便会将解药拱手奉上。”
林慎听完这话,有些怔神:“王爷……”
“我不会把你送去做人质的。”怒清认真地说。
林慎紧锁着眉:“我是想问,您会撤军吗?”
“部堂希望我撤军吗?你是祝升朝廷的臣子,若我撤军,秋慕兰要不了多久,就能长驱直入,或许我跖部连京畿府都保不住。所以,你希望我撤军吗?”怒清问道。
林慎的嘴角浮起了一抹自嘲的笑,他反问怒清:“王爷,您觉得,我还是祝升朝廷的臣子吗?”
这话说得两人一阵沉默。
怒清没有想到,林慎不仅有没有听出方才自己说的那些不过是随口诓骗他的幌子,而且林慎的第一反应还是“寸步不让”。
他道:“王爷,您若是撤军了,也将我送去了,‘玄锋’却不信守诺言,又该当如何?”
怒清顺着林慎的话一点头:“没错,若是真把你赔进去了,‘玄锋’不信守诺言,那就是因小失大。”
林慎有些憋闷,他不悦道:“我只是王爷身边的一个小小俘虏,谈何因小失大?倒是王爷自己,如果找不到解药,那才是得不偿失。眼下既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如让额姆巫觋再找一找,有没有什麽法术能延缓毒发。”
这话说得怒清露出了一丝揶揄,他打量起林慎来:“林部堂何时也像本王这等关外蛮子一样,笃信起巫觋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林慎一窘,不知该如何回答。
怒清倒是轻轻揭过了,他继续接着之前的话问道:“林部堂还没告诉我,你去没去过棋山观呢。”
林慎松了口气,赶忙回答:“过去战事繁忙,我在棋山脚下来回数次,但不曾去过山上的观子。”
怒清见此,一擡眉,决定道:“既然这样……那今日本王就带你去棋山观走一走,好吗?”
棋山位于明州城外三十馀里的青岭间,骑马往返不过半天,从前明州安定时,那里曾是南直隶中香火最旺的观子,整日青烟缭绕,金钟长鸣。
林慎曾在山下,隔着那一片葱郁的树林,远眺过一眼崇山之间的观楼,那气势雄伟的朱漆殿堂犹如天上宫阙丶琼楼玉宇,金粉缀着碧瓦,流光照着朱甍。
只可惜,跖部南下後,百姓生计都成问题,自去年十月起,观中香火便无以为继了。
据说如今那正殿中的天帝像上彩漆剥落,观院间朱楼蒙尘,过去能传百馀里的诵经之声,眼下也无处可寻了。
被怒清带着离开明州城前往棋山观的林慎坐在马车上,忽然一阵悲哀。
“之前听馀太医讲,早些年,每逢佳节,棋山观下的庙会堪比上元节时的北都,商客云集,戏班连台,来上香的人摩肩接踵。”林慎靠在马车窗口,轻声说,“可惜,这番景象,如今是见不到了。”
“迟早会有那一天的。”怒清接道。
林慎望向他,没说话。
摄政王殿下的侧脸正映在林间倾泻而下的日光中,树影摇曳,点点光晕衬在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上,令怒清的容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