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除害
寅时三刻,太极殿内已然灯火通明,将雕梁画栋映照得金碧辉煌,沉重的龙涎香混着清晨微凉的空气,在肃穆的殿堂中缓缓流淌。
百官依品阶垂手肃立,鸦雀无声,唯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打破沉寂。
殿外,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晨曦透过高大的殿门缝隙,在地面的金砖上投下几道狭长的光痕。
谢昭云立于皇子位,身姿如崖边青松,挺拔而沉凝,玄色织金蟒袍衬得他身姿挺拔,玉带紧束的腰身蕴藏着力量。
他刻意收敛了平日那份外露的锋芒,眉眼低垂,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或惊疑丶或审视丶或探究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不时落在他身上。
然而,所有目光中,最让他如芒在背的,是来自前方那道冰冷的视线——来自他的好三哥,谢申煜。
谢申煜身着象征皇子身份的杏黄四爪蟒袍,站在御阶之下最显眼的位置,他身姿端正,面容温润,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位关心弟弟的兄长。
但谢昭云经历这麽多对他算很了解了,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是翻涌的毒液与不甘。
谢申煜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殿内,唯有当掠过谢昭云时,那眼底深处瞬间凝结的阴鸷与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才暴露了他真实的心绪。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殿外传来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人心弦之上,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喻柏川到了。
他身着紫色一品仙鹤补服,玉带环腰,身姿清隽如竹,风尘仆仆的痕迹尚存于官袍下摆沾染的几点泥渍,但这无损于他通身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霜雪之气。
他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两列朝臣留出的通道,阳光恰好从开啓的殿门斜射而入,在他身後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光芒都隔绝开来。
谢昭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擡眸,想从那张熟悉的丶此刻却显得格外清冷的脸上捕捉一丝信息,哪怕是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
然而,喻柏川的视线平直地落在前方御座下的金砖上,仿佛那上面镌刻着什麽绝世文章。
他面色沉静,薄唇紧抿,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气息比先前更为浓烈,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将所有试图靠近的温度都冻结了。
谢昭云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喻柏川在文官之首的位置站定,依旧没有分毫偏移。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困惑悄然滑过谢昭云心头,随即被他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他重新垂下眼睑,将翻涌的心绪尽数收敛。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太监总管李仕禄那标志性的尖细嗓音:“皇上驾到——!”
满殿文武齐刷刷跪倒,高呼万岁,明黄色的身影在宫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坐上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
皇帝谢民和的面色在殿内辉煌的灯火下显得愈发苍白,眼下的青黑浓重,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病气。
他坐稳後,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最後落在了谢昭云身上。
“昭云”皇帝的声音响起,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却也透着一丝中气不足的沙哑。
谢昭云立刻出列,行至大殿中央,深深一揖:“儿臣在”
“鲤城之事,”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几分刻意的停顿,目光审视地落在谢昭云身上,“喻相的奏报,还有鲤城递上来的密折,朕都看过了”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冰冷的鎏金龙头,“你做得……很好,不顾疫病凶险,亲入死地安抚民心,又与喻相一起整肃吏治,当机立断处置了首恶何贯……胆识丶魄力丶担当,皆出乎朕之预料,朕心甚慰。”
皇帝这番评价,分量极重,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极低的议论声。
谁也没想到,这位被轻视的五皇子,竟能在如此险境中立下这般功劳,更难得的是,皇帝如此公开且直接的肯定他,让不少老臣看向谢昭云的目光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