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当即就到地府去问了情况,鬼差连忙去寻孟婆的“灌汤记录”,翻阅後发现宣如松不仅喝了,还喝了两大碗。
“他为何要喝这麽多?”渡云问。
孟婆抓了抓鼻子,略有些尴尬:“您也知晓他一魂有损,我都和他说了好几次喝过了,他非得说自己没喝,这才灌多了一碗。”
“那他这世,看着好似还记得往事。”
孟婆:“有些人前世事太难忘,在梦中就会浮现出一些画面,尤其是孩童时分。您那位指不定是在梦里看到了往事,看到玄武神君觉得眼熟罢了。”
这倒是能解释。
因为宣桂这个“道长”的一番话,又因为林松确实神志有缺,林松学识上交给了专门的教书先生,平日不需学很多,需要多学的就是道长口中的武功。
而那个“会武功的师傅”,自然而然由宣赦来承担,因此宣赦有了可以光明正大出入林府的资格与身份,看得渡云好不妒忌。
冬去春来,四季轮转,林松十岁那年神志比从前好了些,虽然还没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到一件事上,但已经有很大进步,甚至还提出要和大哥一样,去其他先生的私塾念书。
林家老爷许了,只是私塾不许带护卫,保护林松的事,就交给了林松的大哥。
大哥也不是时时都能盯着他,有一回下了课,大哥因为字写的不好被留下,林松在门外等他,他蹲下数着地上的蚂蚁,好难得数到了四十九,却又坏小孩从背後给他来了一脚,让那漂亮小孩儿摔了个狗啃泥,踢了之後还嘲笑不断。
林松被打断之後忘了自己数到了哪儿,因为那一摔,蚂蚁的队形给他压成两半,心里就觉得委屈了,扭头就对着那俩小孩儿拳打脚踢。
到底是学过功夫的小孩儿,没几回合就把那俩孩子打得鼻青脸肿,教书先生听到动静赶出来阻止,因为是林松动的手,他就将林松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
玄武俩人都不在,渡云在那两个小孩要踢宣如松就之前就看着了,宣如松摔下去的时候自己心都揪起来了,好在宣如松还了回去,可却还得挨骂。
他到底气不过自己的爱人被这样冤枉,在没人注意时倏然出现在院中,两步走到了林松身旁,宽大的袖子挡住林松,同时对教书先生说:“我在围墙外就看到了一切,这小孩儿没错,有错的是那两个,他们先踢的人,所以才会挨打。你瞧我身後这小孩儿的衣裳,前边是脏的,後边还有鞋印呢。这小孩儿脑子是不大好,但如此就要受委屈吗?”
教书先生一看林松後背上的鞋印子,转头就去骂那俩坏小子去。
他的委屈给解决了,渡云沉默着就要走,刚走几步,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住,因为身形与力道不同,自己一摆手,抓着他袖子的小孩儿“扑通”一下就倒了。
本来渡云都忍着不去看他了,听他这麽一摔还是没忍住,转头把他扶起,注意到他一直看着自己的目光,渡云没敢与他对视,留了一句“小心点儿”,匆匆离去。
他没真的离远,出门就隐了身形,又回到半空看着自己小小的爱人。
他出门後林松就追了过去,林松的大哥看他跑走,也急忙跟去,好不容易抓住他,问他要去哪儿,林松愣愣答了一句“找人”。
“找谁?”
林松沉默了:“我不记得了。”
大哥浅浅一叹,带着他回家了。
七年之後,大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没多久就给他娶了一个嫂子,嫂子很温柔,待他很好,嫁到林家半年就怀上了,一年之後林家诞女,林家老爷也在这个时候为林松婚事而犯愁——没有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人人都说是“傻子”的人。
尽管这些年来宣如松清醒的次数比孩童时要多得多,但以外人的目光来看,他就是一个傻子。
嫁给林松的女子最後定下了,不是名门贵女,只是一个平日连吃喝都要犯愁的农家女,愿意嫁来,全是因为父亲病重,需要银子医治。
她愿意嫁了,林松却忽然不愿娶了,他难得清醒,看着跪在堂下的女子,对爹娘道:“我可以让她进府做一个奴婢丫鬟,但我不会与她拜堂成亲,纳妾也不行。”
“为何啊?”
林松认真道:“我有心爱之人,十岁那年他给我解过围。”
林家老爷夫人喋喋不休地追问,可最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看到林松开始发呆,他们就知道这是问不出来了。
到最後他们也没强迫林松真要娶哪个姑娘,那位道长说过,不要让林松做他不想做的事,既然如此,林家老爷夫人也只能罢休。
玄武看完了全程,这一切渡云都没看到,在知晓这个女子要和宣如松成亲後他就跑了。
玄武二人没第一时间找到他,在回到碧云天後,宣桂才发现自己的酒窖的门锁被撬开,里头坐着一个渡云,开了几坛酒喝得烂醉如泥。
宣桂很少为了什麽哀怨,而今看到自己酒窖被糟蹋,又气又恼,对宣赦指着渡云就说:“我的好酒都给他糟蹋了!”
“待他醒来再找他算账吧,你看他那样儿。”宣赦说着,拉着宣桂走到渡云的身旁,一只手戳戳他的脸颊,问:“兄弟这时怎麽了啊?”
渡云擡擡眼皮,“呜呜”哭出声,“我的心肝儿要娶别人了,我嫁衣都要做好了,他要娶别人了。。。。。。”
是的,渡云为自己做了一件嫁衣,严格来说也不是他自己做的,他从未干过针线活,穿针引线琢磨了两个月,才能好好将线穿过去,他要自己做,真有些难度。
于是在除了去看宣如松之外,没有活儿的时候,他就回到天上去找织衣的仙女,请教完了就到凡间去做,做了四日就去看一日宣如松,完事又回到天上,织衣仙女就给他修改指点,绣坏的刺绣给他修正几针,他又回到凡间去绣去改。
就这样十几年过去,本来只会舞刀弄枪的男子习惯了捏针,其间不知做坏了多少件,现下这件绣的不错,再有几日就能弄好,他已经准备穿上这件嫁给宣如松了,谁知就传来林松要娶别家女子的消息。
想到这里他又大哭起来,“我都还没嫁过给他呢,他就要先娶别人了,呜呜呜。。。。。。”
看他这模样,宣赦没急着给他说清真相,拉着宣桂走到一边,凑到宣桂耳旁说起悄悄话:“有没有觉得渡云这哭声跟牛一样?”
宣桂一下没忍住笑,好酒被糟蹋後的烦躁一扫而空,也跟着起了坏念头:“我们把他这哭声存起来,待如松回来了给他听听。”
宣赦连连点头,却发现渡云忽然没声儿了。
有着坏心思的俩人心有灵犀,一人到左,一人站右,宣桂揉出一个小小的光球捧在手心里,宣赦则慢慢靠近渡云,凑到他耳边说话:“宣如松要娶别人啦。”
渡云的哭声响彻整个酒窖,除此之外还有宣赦和宣桂控制不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