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城大,可过了那道城门外头依旧是荒郊野岭,没个十里八里见不着有落脚的点。
每天出入城的人不少,他们大部分是商人,从远方带着货来,经过泰昌城,要往更远的地方去卖货。
萧竹出城前在路边的包子铺买了三个大馒头,将一个掰了一半吃,馀下的都塞进行囊里,这些就是到下一个地方之前的干粮。
除此之外,他还到附近果子店买了些蜜饯,他买不起蜜煎局的果子蜜饯,这种平价的蜜饯也是一样甜,一样好吃。
出城时已是酉末,这个时间出城的人少了许多,萧竹随着人群往东移动,走过一段路,天将黑未黑时,他默默与大部队分开,往东北一向去。
天心门在泰昌城的东北方,若他再往东去,到了下个城镇村庄,又得走多两天。
萧竹看了一眼怀中的骨灰坛子。。。。。。天还没黑透,再赶会路也无妨。
虽说他要带父亲回归故土下葬,可其实父亲的故土并不在天心门,萧竹还不是哑巴的时候问过爹爹,问他故土在哪,萧书客却说不知道——他是孤儿,小时候被师傅领进了天心门,自此之後便一直在天心门,因此天心门也算是故土。
其实故不故土的,萧书客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早就被天心门逐出师门,回不回去的意义不大。
他在乎的,是天心门下的那片梅花林,他要萧竹把他葬在那里——他和萧竹的母亲是在那儿相遇丶相知的。
为何被逐出师门?母亲又是何人?她去了哪儿?
这些萧竹都问过,萧书客只用一句话回答:“等你再大些,我就同你说。”
怎知後来他莫名就成了哑巴,刚习惯哑巴要如何生活,父亲骤然病起,撑了好久,半年前撒手人寰,遗言除了要他把自己葬在那片梅花林里,就是要他找到他从未谋面的母亲。
只是临到咽气他又改了口,他怕萧竹会像他一样找一辈子,便说:“寻个一年半载,寻不到,便罢了。”
之後,萧竹就没了父亲。
天色渐晚,盖满山丘的红光消散,落日彻底没入山头,早就挂起的弯月在越发黑暗的天空中逐渐明亮,星点密密麻麻,苍穹之上无人孤寂。
与他同路的少许人早在天黑之前立好了火堆,他远远的能看到火光,但没凑前,反而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与此同时,身後一直存在的脚步声也跟着快了起来。
有人在跟着他!
谁?那个讹不到钱的黑心摊主吗?
萧竹没敢往後看,他抱紧手上的骨灰坛,瞥见不远处几颗参差不一的大树,脑中闪过一伎,突然迈开脚步冲向其中,眼疾手快地向其中一棵树上爬去。
他穿着颜色深,夜色与杂乱的树枝也能给他做掩盖。
大概是有了效果,方才跟在後头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不知是因为自己跟丢了人,还是惊奇自己被人发现了。
只是不过静默片刻,脚步声再起,还是向他所在的这棵大树走来。
萧竹屏息噤声,因为快走与快跑额头上冒了一层汗,他擡手握住身後长剑剑柄,希望父亲教给自己那一点三脚猫功夫能帮得了自己。
脚步声愈发靠近,萧竹握着剑柄的手更紧了些。
下一秒脚步声止,萧竹看见来人稍有些惊讶,而树下那人擡起头,目光与他相触——是下午帮他说话的那个和尚。
“好像吓着你了。”和尚在树下对他说道,“对不住,我该早点出声的。”
萧竹松了握住剑柄的手,却没肯下树。
和尚向他伸出左手,对他说:“贫僧法号,无深。”
萧竹没懂他什麽意思,戒备未消,自然不肯拜托这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而树下无深眸光一凝,木棍在他手中没有多馀的动作,带着杀意向他击去。
萧竹无路可退,却还是下意识向後倒了倒。
只听“啪”一声,木棍击中了什麽,像是打在了肉上,随後木棍带着击中的东西往下砸,半点也没碰到他。
萧竹心有馀悸地往下瞧去,看见木棍下竟压着一条毒蛇,原来方才和尚的那一棍子,不是要打他。
大概是出家人真不滥杀无辜,无深用木棍把蛇赶出好远,看它落荒而逃般钻进草丛,没了影儿,才重新向树上的人递去目光:“我是说,夏日虫蛇多,树上危险,先下来吧。”
相互看了一会儿,无深又说:“我并无恶意。”
在城里他帮了自己一次,方才又救了自己一命,萧竹勉强信他,抱着树干慢慢往下挪。
为了防止夜里虫蛇再临,无深拾起附近的干枝枯叶搭了一个小火堆,等火稳住,才在萧竹身旁坐下。
萧竹在他坐下时赶紧往旁挪了一步,急不可耐地向他比划起手势:“你为什麽跟着我?你有什麽目的?是来要报酬的吗?我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无深看着他不断比划的手,半晌才道:“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