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她竟仍然记得分开前最後一句凛若寒霜的话语。
也许是因为,沉积已久的冰层被打破的瞬间,每一个细节都犹如引发毁灭的烈火,过于炫目,值得铭记吧。
“我受够你们了。”
其中一个母亲说罢,就走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来。
另一个母亲不久之後也提着包离开了,对这个被良缘所强行组合到一起的家庭没有任何留恋。
名为良缘所的官方机构,在婴儿尚未出生的时期,就已经通过基因检测,为它们筛选好未来的伴侣了。
母亲一号有艺术家的基因。
母亲二号有运动家的基因。
良缘所判断,二人结合得到的孩子,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但,二位母亲毫无疑问是不相爱的。
她们不会吵架,只会沉默地各做各的事情。在同一张餐桌吃饭,除了餐具碰撞碗盘的声音,屋里寂静无声。
尤丽丝拼命回想,和母亲们相处的画面,头变得很痛,只能想起零零散散的碎片。
艺术家母亲喜欢站在客厅,面对大幅的画像驻足观赏。
她总是托着腮,微微歪着头,神态很严肃,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画家的每一道笔锋。
她的黑发挽成圆润的发髻,有一缕碎发垂在颈後。应该是一位很端正的女士,气质是,相貌也是。
运动家母亲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天生的银发,很利落,长度不多,刚到耳後。
她似乎拿过一些国际上的奖项。
是跳水吗?还是健美操?
尤丽丝见过她倚在等身镜上,略一弯腰,手就碰到了脚。
她们两人很少对视,为了逃避交流,就用凝视着共同的孩子代替。
尤丽丝被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睛,从不同的角度紧盯过来,不自觉地就佝偻着背,不敢直面她们的视线。
“我教你画画吧。”
艺术家母亲的眼里泛出悲哀。
她显然已意识到,牺牲了自由与爱情换取的所谓“最完美的孩子”,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劣质品。
运动家母亲在这方面没有发言权。她不了解绘画,也不感兴趣,轻手轻脚地走到旁边,去做每日必做的健身活动了。
在她拉伸筋骨的时候,尤丽丝在艺术家母亲的指导下,小手握住铅笔,反反复复在画纸上画出波动的线条。
“不够直,再练。”
每次艺术家母亲提醒她,语气都比上一次更加冷淡,到了後来近乎于轻蔑了。
“我最差的学生,也不会像你这样没有天赋。”
母亲不喜欢在残次品身上浪费时间,可女儿毕竟和学徒不一样,不能通过设置门槛进行筛选。
学生都讨厌周一到周五的上学日,可对于尤丽丝来说呢,在学校反而能松一口气。
她最害怕与家人共度的星期天。
周六母亲们说不定会补觉,或是和知交好友出门玩,周日就闲了下来,有空料理她了。
*
一阵猛烈的咳嗽,是讨厌的回忆激发起了身体抗拒的情绪。
尤丽丝咳得直不起腰,购物的冲动前所未有地强烈。
“糟了,忘记带手机了。”
没办法随便找个地方打开游戏,她只能一溜小跑回到不安宁的家,顶着系统的瞪视开始氪金。
给原地转圈圈的法师小人买了些装饰品,她就好像自身也得到了补偿一般,快活地笑起来。
系统在茶几底下蹭了一身灰,雪白的书页都大变样了,自然对害它至此的元凶感到无比愤怒。
不过,它盯了尤丽丝一会儿,逐渐也冷静了:
[可以对我解释一下,你为什麽要过量饮食吗?我是你的系统,我们是一体同心的。不用对我隐瞒,我保证不会再对你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