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咒人是唐瑞芬。在唐瑞芬那里,她和裴翊风,以前得比学习,後来比前程,现在恐怕又要比婚姻。
唐瑞芬打电话来催,她摁掉没接,指了指身後饭店,“我妈他们都在里面,我奶今天生日,我们给她做寿,您过去一起坐坐?”
陈岚静一听就拒,“我有急事办,不过去了。”
她进饭店,看到着急出来厅外等她的妈。
唐瑞芬精心打扮了一番,着了件水墨大朵印花复古连衣裙,专门去理发店盘高的头发更能衬出脸的周正。
她瞅瞅林姚,一件鹅黄条纹休闲衬衫配牛仔裤,不在她审美上。
“咋打扮这麽老实,里面人多,都看着,就没件好看的裙子?”
“我喜欢就行。”
母女俩见面就观念不一。
小厅摆了几围,大家族的人,请了些亲戚。林姚有大伯丶二伯,还有三个姑姑。几个地上跑来跑去嬉笑打闹的是第四代。林姚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大部分都结了婚生了娃,剩她和一个在上海工作未回的表姐单着。
林姚的奶奶以前唱昆曲的,穿了件紫色丝绒旗袍裙,90岁的高龄,把自己收拾得优雅利索,笑眯着眼,精神好。都说林姚长得像极她年轻时候,一衆孙辈里,老人最疼爱林姚。见上面两人搂着贴脸腻歪了好一阵。
寿宴一套流程下来,气氛和谐热闹,没有龙薇合替她担心的七大姑八大姨发问。
年年回来次次问她什麽时候带回来一个,问到现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大概大家自认敏感线,都不提不问了。
她以为平安无事,哪知近宴席尾声,同桌的二伯母来上一嘴,“我昨天在文化宫那看到陈岚静了。”
“谁?”大伯母把两疯闹的小孩拉扯回桌。
唐瑞芬逗着怀里林姚表妹的女儿,笑脸敛住。
“陈岚静。”二伯母扬声。她和唐瑞芬向来极不和睦。
“岚静这些年没见过啊,现在过得好不好?”大伯母又问。
二伯母应,“听说去深圳後发达了,好哦。”
“我们厂也就她家儿子上的学校最好了吧,後来又去外面读了?现在做什麽的?”林姚的大伯插上问。
二伯母又应,“她儿子有出息——”
唐瑞芬当即脸黑。
二伯母挑高的调子在空气里像打了个结,落在林姚身上。林姚知道,唐瑞芬听了怕是会後遗症发作,少不了回家叨叨。
奶奶聪明人,知道些以前的事,看了眼林姚,立马威色当前护孙女,说几个媳妇,“你们嫌带孩子不够累,手上又端又牵的,瞎操别人家心。”
林姚只字未提刚碰见陈岚静,就是不想出现这种场景。
大人割裂,一起玩着长大的青梅竹马也被割裂,不幸成了比拼的武器。裴翊风那是陈岚静手持的一把华丽丽的剑,比林姚高两届,数学竞赛保送的清华。
唐瑞芬逼林姚争气,给她施压。死拼的人也是常考第一的,平时差不了分,但差了运气,压力太大,高考撞上发高烧,在数学考场流鼻血止不住。
出分後,不甘心的唐瑞芬逼她复读,说,“这辈子她陈岚静算是压了我个头!她生的儿子听话,有出息!”
她受挫哭肿眼,回嘴,“她儿子出息关我什麽事?我是我,他是他!你对她是嫉火烧过了头!”
这话说出去,她得到人生第一个狠巴掌上脸。也似乎印了个咒,自此她逆,和唐瑞芬硬刚,先是逆了唐瑞芬的复读要求,去了南方读了所普通大学。
她同龙薇合讲起过这些事,龙薇合说她是1。0版鸡娃牺牲品,唐瑞芬那种高压,她小命又死倔,没跳楼算命硬。每次林姚回,她都会祝她平安无事。
“奶奶,黑皮和大头约了我晚上聚聚,我先过去。”林姚起身搂奶奶的肩。
她忍不了刚刮上的陈年旧风。黑皮和大头是她发小,看到她朋友圈知道了她回来,迫不及待要聚,约了晚点去江边吃小龙虾。
奶奶拉她手舍不得,“是不是明天走?在外头好好吃饭,平平安安。”
“後天走,明天陪你。”
林向荣要送她去江边,她坚持不用。
出来饭店,雨还在下,忘拿伞,她不想回头,进饭店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把长柄彩虹伞。
雨珠子密匝,砸得脚下青石板起烟。街边路灯穿透伞面,她望了望头顶不明显的彩色,把伞旋了又旋。
裴翊风在她内心就像一根弦,占不了多大地方,被拉拨下会有些复杂滋味。
她以前常打开香港某大学官网,在教授介绍栏里找最年轻的那张脸,看到曾肆意张扬的眉目挂上了她不再熟悉的温尔如玉,立体俊朗的轮廓还能看出少年感,她会酸涩笑笑。
整整偷看了三年,他的职称从助理教授到副教授。这一年没怎麽去看了。
他是快速成长了,她觉得自己像在原地。
走出巷子到车道,她准备去找发小,拿手机出来打车,看了下微信。
有人发的一条信息吓得她伞往下猛落一截。
“林同学尽个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