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局没什麽变动,徐知骁以为自己记不清了,但一走进去,手顺其自然地拉开了鞋柜,想了想,从上面拿了一双新拖鞋下来。
谢兰茹站在边上,静静地凝望着他:“怎麽忽然想到要回来了?”
徐知骁做了个“停”的手势,暂时切断了话题,等到换好了鞋子才直起身子:“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告知您。”
谢兰茹没吭声,等着他说话。夏深寥意识到什麽,看了他一眼,徐知骁依然那麽平静:“我和他是一对。”
又是一片沉闷的寂静。
谢兰茹看了眼夏深寥,徐知骁下一秒就把他推了出去,轻声叮嘱:“等一会儿。”
……母子二人还是蛮像的。
起码在对待出柜这件事情上态度出乎意料的一致,那就是先把夏深寥推出去,再慢慢解决。
夏深寥看了眼关着的门,想,又要一个人担着。
门里,徐知骁跟在谢兰茹身後,走近客厅,两个人各自占据了一张沙发。等坐好了,谢兰茹从厨房里端来一杯水,放在他面前:“什麽时候的事?”
“差不多五年前。”
“那就是高二的时候?”
“嗯,他当时转过来了。”
“一学期?”
“一学期。”
又是沉默。
谢兰茹陷在沙发里,徐知骁这时候才接机好好观察她——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但又分外偏爱她,即便如此依然带着股沉淀後的温和。
比五年前,他最後一次见她的时候要温柔了许多。徐知骁想。
“我学了法学。”徐知骁再接再厉,接着说,“学校里导师蛮器重我的,同学们都很友好,夏深寥也对我很好。”
谢兰茹:“这麽笃定?”
“嗯。”
“就不怕了?”
“没什麽好怕的,他在我边上,有什麽好怕的。”
“……”
徐知骁的态度太过坦然,对待和夏深寥的感情又是谢兰茹没见过的赤诚——谢兰茹是想从其他方面再劝他多想想的,但一开口,又蓦然想起过去。
多远的过去?是她当时眼睁睁看着徐州失业丶酗酒,再到後来家暴,首当其冲的是自己,接着是当时小小一个的徐知骁。
她恨的时候骂过丶吼过,最後却只能扑上去用身躯护住她的儿子。
後来算尽一切终于把徐知骁带了出来,却又一头跌进了王家兴的泥潭里。
她自己想在泥潭里越陷越深,想着要是这样也可以,反正这麽多年了,这已经算好的了。
但她似乎忘记了,母子之间总是牵着根线的,她自己想沉下去,却也把徐知骁一并拉了下去。
“你走之後没多久,我就和王家兴离婚了。”谢兰茹沙哑的声音像是在沙砾里滚了一圈,“王回舟又不是我儿子,让他带去吧,有什麽都让他去受。”
“我从徐州那跑出来的第一天是想着走远一点的,不带着你,随便跑哪儿都有我的去处……其实带着你也是,你当时就这麽一丁点儿大,但能跑能跳能说话,我吃什麽分你一点就够了。”
“但是我准备走的时候,碰见了王家兴。”
王家兴说,他可以带着谢兰茹和他那个儿子一起走。
谢兰茹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麽想法,但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在然後就是带着徐知骁见王家兴丶见王回舟。
“我觉得你欠我的,我觉得你得感谢我,但我又觉得是我欠你的,我得感谢你……我当时到底在想什麽?我也不知道,就是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我不知道。”
“我做了很多错事,我不知道现在道歉有没有用,但对不起,徐知骁,妈妈爱你,一开始就爱你。”
後来爱在混乱中蒙上了层灰,再後来等谢兰茹擦去灰的时候,才发现爱一直存在。
徐知骁吐出一口温热的气,点头:“我知道。”
所以我也一直爱你。
後面走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徐知骁站起身,换好鞋子快要出门的那一刻,他听见了谢兰茹带着颤的声音:“那个人是你喜欢的吗,你很喜欢他,对不对?”
“我祝福你。”
“幸福。”
声音变得遥远,像一个美梦,将徐知骁从头到脚都包住。
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徐知骁扭过头,黄澄澄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拢住他,又是一笑:“夏深寥。”
夏深寥听见他的声音,擡起头,做了个疑问的表情:“嗯?”
“我决定好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同时停下了脚步。
徐知骁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还要继续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