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丶报恩
“你不是为了复仇才千方百计留在殷蘅樾的身边吗?”雷鹤存问道,“付出那麽多的代价,你甘心放弃?血海深仇,刻骨铭心,如今仇报了吗?”林瑟薇无力得摇头:“我在他身边当牛做马,曲意逢迎,像个最下贱的玩意儿一样讨好他。可我没有机会,他根本不信我,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人,他的疑心病比城墙还厚,我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她抓住雷鹤存冰凉的手,大红色的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粉痕,“我只有你了,鹤存,我活着的念想就只有你了。带我走,求求你,就算从此亡命天涯,风餐露宿,我也认了,只要能离开这个地狱,只要能同你在一起。”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雷鹤存没有勇气看她那双盛满哀求和爱意的眼睛。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手上,那双手曾经握枪丶握刀,如今却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林瑟薇眼中炙热的火焰渐渐熄灭,她缓缓地松开手指,剥离掉自己最後一点依附,带着诀别的意味。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是了,你舍不得,你现在是殷明敬的未婚夫,是殷家的贵婿,是手握重兵的大帅,是将来日本人都要扶持的大人物啊。怎麽会为了我,一个舞女,一个殷蘅樾玩腻了的旧物,而轻易抛弃呢?”“你以为我留恋这些?”他低吼着,“几千条命,我手下有几千个活生生的人命攥在我手里。他们把我当狗,用骨头吊着,用鞭子抽着,这乱世,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若是丢了兵权,会有多少人来杀我?我连自己都保不住……”他看着林瑟薇褪尽血色的脸,看着她眼中最後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她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牵线木偶。哒哒的高跟鞋脚步声穿过门扉,踏入回廊里,走入风雨中,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最终消失不见。杜隐禅知道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她向着宋执钧使了个眼色,闪身消失在通往内宅的廊柱之後。没人在意她的消失。殷蘅樾的睡房就在眼前,但杜隐禅并没有贸然靠近,她紧贴在潮湿的墙壁上,气息收敛。她早就发现张韬铭今晚一直都没有出现,想必他就埋…
“你不是为了复仇才千方百计留在殷蘅樾的身边吗?”雷鹤存问道,“付出那麽多的代价,你甘心放弃?血海深仇,刻骨铭心,如今仇报了吗?”
林瑟薇无力得摇头:“我在他身边当牛做马,曲意逢迎,像个最下贱的玩意儿一样讨好他。可我没有机会,他根本不信我,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人,他的疑心病比城墙还厚,我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她抓住雷鹤存冰凉的手,大红色的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粉痕,“我只有你了,鹤存,我活着的念想就只有你了。带我走,求求你,就算从此亡命天涯,风餐露宿,我也认了,只要能离开这个地狱,只要能同你在一起。”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雷鹤存没有勇气看她那双盛满哀求和爱意的眼睛。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手上,那双手曾经握枪丶握刀,如今却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林瑟薇眼中炙热的火焰渐渐熄灭,她缓缓地松开手指,剥离掉自己最後一点依附,带着诀别的意味。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是了,你舍不得,你现在是殷明敬的未婚夫,是殷家的贵婿,是手握重兵的大帅,是将来日本人都要扶持的大人物啊。怎麽会为了我,一个舞女,一个殷蘅樾玩腻了的旧物,而轻易抛弃呢?”
“你以为我留恋这些?”他低吼着,“几千条命,我手下有几千个活生生的人命攥在我手里。他们把我当狗,用骨头吊着,用鞭子抽着,这乱世,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若是丢了兵权,会有多少人来杀我?我连自己都保不住……”
他看着林瑟薇褪尽血色的脸,看着她眼中最後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她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牵线木偶。哒哒的高跟鞋脚步声穿过门扉,踏入回廊里,走入风雨中,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最终消失不见。
杜隐禅知道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她向着宋执钧使了个眼色,闪身消失在通往内宅的廊柱之後。没人在意她的消失。
殷蘅樾的睡房就在眼前,但杜隐禅并没有贸然靠近,她紧贴在潮湿的墙壁上,气息收敛。她早就发现张韬铭今晚一直都没有出现,想必他就埋伏在殷蘅樾的睡房中,守株待兔。除了张韬铭,房雪樵也一定如同幽灵般蛰伏在暗处。他会在哪里看着这一切?
硬闯是自寻死路,强攻更无胜算。何况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殷蘅樾的性命。其他一切都不过是障眼法和接近目标的由头。
如今,姓殷的被日本人牢牢控制在松井的院子里,重兵把守,如同铁桶。卧室也去不得,里面盘踞着毒蛇。如何破局?
冰凉的雨丝飘落在她得脸上,让她稍稍冷静一下。她从裤兜里掏出手帕,里面包着一只人耳,是从藤原尸体上割下来的那一只,将耳朵拿在手里掂一掂,她有了个主意——既然这耳朵的主人是房雪樵杀的,那就让这个凶手浮出水面。
松井的住处,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日本人向裹着白布的松井遗体鞠躬哀悼。至今,昌和号全体成员全部身亡。悲愤让这夥日本人将矛头再次指向殷蘅樾。
殷蘅樾手下虽有多于这些日本人几倍的兵力,却不敢动用,只能一遍遍解释,这一场刺杀与自己无关,昨晚他也遭遇了刺杀,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
那新来的名叫小野的日本军官听了他的解释,却更加怀疑。“既然你说你也遭受了刺杀,为什麽身上未见伤痕?反倒是藤原少佐和松井中尉却一个失踪一个身亡。”
殷蘅樾无力解释,两人正在僵持之中,突然从屋顶掉落一样事物,不偏不倚砸在殷蘅樾毛发稀疏的头顶。
殷蘅樾浑身一僵,有过上次书房断指的经历,他心头猛地一沉,擡手向头顶抓去,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他屏住呼吸,摊开掌心,一只发黑的耳朵赫然躺在他微微颤抖的掌中,耳廓的边缘带着清晰的割痕。耳廓皮肤上,清晰的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藤原。
殷蘅樾恨不能将托着耳朵的这只手剁了,将胳膊伸得远远的,当着小野等人的面又不敢扔掉手里的东西。
小野的眼睛眯成危险的细缝,手已按上了腰间的枪柄。擡头看着屋顶,下了命令。
日本兵迅速冲出屋子。
数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在屋瓦丶檐角丶廊柱间交叉搜索。
杜隐禅藏在屋脊後,故意踩落瓦片发出声响,随後迅速转身,从屋顶跳到回廊顶棚,朝着後院疾掠而去。
子弹钉入杜隐禅身後的廊柱和墙壁,杜隐禅身形在狭窄的巷道处疾闪,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弹道。手电光柱死死咬着她那的身影,将她逼向死角。杜隐禅心头凛然,知道在开阔地带被这麽多条枪锁定,落网或中弹只是时间问题。她想到了老孟,就在十多分钟前,老孟就与她相同的处境,但不知她是不是会落得与老孟相同的下场。
就在她狼狈翻滚着勉强避过一串扫射,後背紧贴在冰冷假山石上的刹那,一阵密集的瓦片碎裂声从她头顶上方不远处的另一片屋顶传来。紧接着,数个沉甸甸黑乎乎的东西被大力抛掷下来,并非炸弹,而是瓦片,显然是刚被人从屋顶揭下来的,瓦片雨砸向追击最凶猛的几名日本兵面门。
砸落的杂物虽然不致命,却极其有效地制造了混乱,密集的火力网出现了短暂停滞。
“这边来。”房雪樵的声音响起,不容她反应,他已将她拖离原地,沿着墙根一条狭窄缝隙疾奔。两人贴墙挤过,一口气来到他的小屋。
开门进来,不敢开灯,黑暗中只听到两人急促的喘息。他摸索着将她按坐在硬板床边沿,自己半蹲在她面前,将声音压到极低,“你想要做什麽,不要命了,那麽多枪!”
杜隐禅并不怕被人发现,冷笑一声:“我死了,不正合你意吗?免得你的殷老爷被我杀了。”
“我……”房雪樵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昨晚的事,我是有苦衷的。我虽是铜燕子门的弟子,可也是我爹的儿子,我爹曾经受过殷蘅樾的恩,他叫我务必保护他周全,以报其恩情。”
“这麽说,你爹也是汉奸?”杜隐禅语气中的讽刺之意毫不掩饰。
“不是的。我家世代清白,是正经的古董商人。十几年前,我爹有位姓梅的至交,手里有一张极为珍罕的古图。我爹痴迷此道,真心想高价购入,甚至愿意倾其所有。可那位梅先生将其视若性命,几番恳求都婉拒了。我爹虽遗憾,也只得作罢。可没过多久,梅家竟在一夜之间遭人灭门,当时的官府无能,将我爹当作头号嫌犯抓了起来,硬说是他买凶杀人,夺宝害命。”
“那是百口莫辩的死局,我爹眼看就要蒙受不白之冤,性命堪忧。殷蘅樾当时是省府派来的专员,力排衆议,还我爹清白,将他从死牢里捞了出来,这是再造之恩,我爹牢记在心。前些日子风声传来,说殷蘅樾在上海屡遭暗杀,不得已躲进五寅镇。我爹让我务必找到他,暗中护他平安。我句句是实,若有半字虚言,天打雷劈!”
他急促地将来龙去脉说完,黑暗中紧盯着杜隐禅模糊的轮廓。“我昨夜真的不知道是你,直到你最後说那句话,我才听出你的声音。你的伤要紧吗,有没有上药?”
“暂时死不了。”杜隐禅缓缓站起身来,听着窗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转眼看看房雪樵,他还保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到这个时候了,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就顾不得别人了。斩断了最後一丝犹疑,她从衣兜里掏出手枪,咬一咬牙,向着窗户开了一枪,随後大叫一声:“刺客在这里!快来抓人!”
房雪樵错愕地看着她,仿佛被那颗子弹直接命中。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杜隐禅的方向,但留给他消化情绪的时间实在太短,立即有人将这小屋团团围住。雪亮的手电光柱穿过窗户和门缝,将房中飞舞的尘埃都照得纤毫毕现。小屋瞬间亮如白昼,也亮出了两人迥异的脸。
杜隐禅高高举起双手,用尽力气,用她那生硬的日语,朝着外面嘶喊:“我现在就跟刺客在一起,请不要打我。”说话间,举着双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刺目的灯光牢牢定在她身上,将她纤瘦的身影拉得老长。小野和殷蘅樾的眼神不住的打量着她。
“殷老爷,您可知道,你们家这位女校对其实是个男人,潜伏在殷家就是为了刺杀你,顺带,杀了府上的贵客。”
房雪樵面色晦暗得站了起来,他明白杜隐禅恨透了他昨夜的出手,更恨他此刻的立场。她绝不会放弃刺杀,而自己也逃不了了。他终究要步父亲的後尘,续写父亲的命运,注定要背负着无法洗刷的冤屈,葬身在肮脏的泥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