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哪儿来的?”室友随口问着,作势要从钟隐手里抢过照片,“他可是文学院的名人,阿隐,想不到连你也知道他了。”
钟隐死死地将照片攥手心:“我捡到的。”
“我看不像,他这照片像是挂公示栏上的那张。”室友半是调侃半认真。
这话说的让钟隐立马心虚,期期艾艾地说:“真是我捡的……”
室友觉察出了不对劲,语气尚还轻松:“捡的就还给人家呗,你个大男人,怎麽还藏这个?”
我藏照片还需要变成女孩子麽?钟隐不明就里。
室友看他神情呆滞,进一步解释道:“这样好像你暗恋人家一样。”
短短一句话,却犹如一记重锤,敲得钟隐通体发颤,震得他多日来恍惚的神思瞬间清明。
“啊,原来是这样……”钟隐喃喃自语。
“你不会真喜欢人家吧?”室友的手在他眼前晃。
钟隐想也不想地点头,在室友脸色惨白的瞬间反问:“可以吗?”
他可以喜欢柏青吗?
大概是不可以的,他感受到眼眶涌上来的热意,室友喉间只逼出两个字:
“恶心。”
于是,钟隐就这样失去了他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
*
“你要喝冰沙吗?”钟隐问室友,“我正好要去超市买。”
室友拧紧了自行车龙头:“你总是这样,钟隐。”
钟隐立马低头:“对不起。”
好一会儿,他听见室友一声冷笑:“是我对不起,我太自作多情。”
室友没给他解释,和那年G市的回南天一道,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其实钟隐也是小气鬼,哪怕在回忆里,也坚持称呼室友为前室友。
室友的名字也好听,他和杨过一个姓,名叫杨絮雪。
“我妈说,我出生那天岭南下了大雪。”第一次见面,室友这般自我介绍道。
钟隐是个听不懂好赖话的二货,直愣愣地揭穿道:“岭南地区的纬度,很难下雪,更别提下大雪。”
若不是顾及第一次见面,室友挥斥方遒的手很可能落到钟隐脖颈,他故作洒脱地说:“既然这样,你叫我小雪就行。”
大雪,小雪,岭南不会下雪。
钟隐回到柏青给他借住的房子,缩在角落里,掉了一点点眼泪。
他还藏着柏青的照片,这回放在了新钱包的夹层,不会有人找到。
其实杨絮雪说的没错,他就是恶心,身为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他这样的人和正常人住在同一个宿舍里,给人也会带来不必要的烦恼。
但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柏青,自他见过柏青後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都没敢往“喜欢”这方面想。
他只是……想见到柏青,仅此而已。
可为什麽,小雪他也搬出去了?是我的错吗?
钟隐找不到答案,他静静地缩在墙角,这是他从小到大自保的姿势,像一口干涸的枯井,防备又脆弱地向外界袒露一切。
他忘记了进食,但记得给师姐发去消息说今天没空测试新程序;他也忘记了饮水,但记得等待柏青回来直到凌晨一点。
他又饿又渴,恍恍惚惚见柏青飘到身前,左耳边的坠子犹如新荷上滚动的水珠,盈盈的丶润润的,浸到了他的眼底。
他忽然想起来,他喜欢柏青,但他和柏青并没有谈恋爱。
他们只是金主与情。人的关系。
“怎麽坐在地板上,不凉吗?”柏青耐心地将钟隐半扶半搂起来。
钟隐感觉自己浑身轻得像一片羽毛,吹口气就散了。
于是他执拗地抓紧柏青的衣襟,想象着那水波状的褶皱将他淹没,他心甘情愿窒息而亡,但柏青的吻渡了过来,夹杂了薄荷糖清凉的甜意。
“哭了?”柏青偏了偏脑袋。
“没有。”钟隐狼狈地否认。
“那先陪我吃个饭,”柏青没有追问,“我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