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条件反射地垂头含胸,眼神游离,似乎想要假装自己没说话。
“珍哥儿,果然我们俩都是嫡长子,心里想的也是一路的。”贾赦鼓励地笑道。
贾珍擡眼瞟了瞟对面,几双眼睛里全没一点善意。他忍不住又是一垂头,心中怒火却是骤然生起。
老太太丶史侯爷和王大人身份高也就罢了,贾政夫妇除了辈分高一些,哪里比他贾珍强了?
于是贾珍狠狠一咬牙,擡起脑袋正色道,“我爷爷和我说过,贾家祖坟冒青烟了,才得了这两个爵位,这是我们贾家的根本,是贾家最重要的东西!”
“你们也别说那话是我爷爷说的,并不是叔爷爷父子的想法。我告诉你们,叔爷爷是因战功赫赫才得以原级袭爵。”
“但他的战功,全是因为一早得知我爷爷袭的爵位不会高,他才会往战场上誓死拼杀得来的!”
本朝无论赐爵丶封爵丶袭爵,最重要的唯有“功”之一字。身为武将,最易得的自然是军功,但京营之中,却是与这二字无甚干系。
然而京营节度使执掌京营,非皇帝心腹不可担任,自先皇立国,宁国公贾演便任了这一职,其子贾代化也早早便被先皇暗示,要他子承父业。
这是皇帝对贾演父子的信任,他们能为了爵位,放弃皇帝的信任和京中多年的经营吗?自然是不能的,毕竟没了皇帝的信任,不说爵位,或许连身家性命也保不住。
于是,贾家宁荣二府,对爵位的期盼全都放在了贾代善的身上。而贾代善为了两代人共同的目标,无数次出生入死,才终于成了第一个原级袭爵的国公。
虽然在儿子袭爵这事上,贾代善以一己之力将贾赦的爵位降到了一等将军,但他对爵位的看重是无人能置喙的。
如今贾赦升了爵,这事不仅足以令两代荣国公瞑目,就连宁国府的两位祖宗,也定然会对贾赦另眼相待。
至于会让贾政吃些亏?等着拿遗産的子孙,在开疆扩土的祖宗面前,什麽也不算!
听了贾珍的话,贾赦满意地笑了。
贾母却是整个脸都黑了,咬牙切齿了好半晌,她费力地扯起了笑,“原来如此,恩侯你果真是十分孝顺。但就此事而言,不可否认你弟弟是吃了些亏的。反正你又不缺钱,不如便让一让你弟弟吧?”
“老太太说的吃亏这话,我可不认!”贾赦毫不迟疑地道,“要知道,官中被贪墨的银钱虽然收回来了,但利息可是一分也没算。”
“不仅如此,这笔银子被贪墨了这许久,哪怕只是拿去买了田地房産租赁出去,也不知能收回多少出息。而这些出息,我也同样一分都没算。”
“两相叠加,什麽吃亏?贾政他是赚大了好吗?”
贾赦一脸的愤愤不平,毫不示弱地将对面每个人看过来的眼神都瞪了回去。
宋钱适时地开口帮腔,“侯爷说的没错。方才我读的账册中,不是有一些一丶二丶三进的房屋?还有些零零散散一两亩都有的田地?”
“那都是那些奴仆,拿着贪墨的银钱自己去置办的。而他们买下的那些田地房産的出息,大多都已经超过他们贪墨的银钱了。”
贾赦立马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鄙夷地朝几人脸上瞟了一圈。史鼐和王子腾早知道贾母二人有贪墨,如今被贾赦说到脸上,脸红之馀,也忍不住狐疑地看向她二人。
接收到这明显怀疑的眼神,贾母漆黑的脸色更加难看。
是,这些年她从官中掏出来的银子是不少,但大多都拿去补贴贾政和後头的贾珠宝玉去了,统共也没添置几样産业,这一回填补亏空,竟是反从她的嫁妆里掏了不少银子出来。
而王夫人的脑袋那是完全不敢擡起来,她膝下统共二儿一女,虽是最得贾母喜爱,但有贾母和贾赦险些成仇的例子在眼前,她如何能对贾母亲近他们无动于衷?
贾母补贴了多少,王夫人的补贴定然是只有多没有少的。这种情况下,她从官中昧下的银子也不过堪堪够用,哪还能另外置産?故而这一回官中查账,王夫人拿来填补的银钱,竟大半都出自她的嫁妆。
二人心底全都满是苦涩,但她们能说出来真相吗?说出来承认她们连那些仆从都不如?她们丢不起这个脸!
史鼐和王子腾立时明白,其中必然有异,然而贾母二人不说,他们也无可奈何。
静默半晌,贾赦将对面几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脸上重新恢复了笑模样,“看来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那就请宋员外郎继续?”
已经拖拖拉拉了许久,宋钱也没了耐心,直接对徐林道,“还请徐管家备好笔墨纸砚,先将银钱和方便均分的一一摘录下来,就让人拿着单子去领东西。”
“其他要议价的,我这里也列出了一份册子,几位过目之後,便开始选了分吧。”